何其正张了张口,他是真的不知道。
一想到柳氏可能会让他在官场上饱受诟病,被人戳脊梁骨,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怎么助益没有,成天就给他惹事呢?
人都不在家了,还闹得鸡飞狗跳的。
之前开铺子,让他托关系,他托了。
后来她去了庄子上,考虑到老家的民风不如京城,他也托了当地的衙门多多看顾,没承想,一场一场大龙凤。
何其正真的有些疲惫不堪。
这段时间柳氏不在身边,每每想起她这个人,除了她掐着嗓子嗲嗲地说‘郎君真厉害’,更多的都是一些琐碎俗事,比如说开铺子要银两。至于诗书礼乐,她懂一些,但不精,仅仅是他生活的调味剂而已。
但闹出了人命,事情可大可小。
何其正为了尽可能地减小影响,不牵连何家,立刻撤回了资金,逼得柳氏的兄弟不得不关掉了几间铺子。
老太太为了这事,又把大姑们找来,给何其正踅摸女人。
大姑都是一些家里人口兴旺,在当地很有人脉的婆姨,并不是正规的冰人。
冰人分官媒和私媒,何其正的身份够不上出动官媒给她找填房,找私媒也容易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大姑是最合适的,一切全凭裙带关系,低调,隐蔽,无压力。
何其正也不再抗拒了,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任由老太太摆布。
老太太说,谁家的姑娘好,他说可以。
老太太说,这个长得珠圆玉润,好生养,他说不错。
老太太也看出来了,这个儿子对于娶谁都无所谓,老太太便说,那就由我来拿主意吧,何其正一揖手:“如此,便有劳母亲了。”
退出了静灵深处,回到自己的居所,何其正便铺开纸张,泼墨挥洒。
他有一个习惯,心烦意乱就练字。
正投入的时候,鸿牛轻轻拉开了门扉,禀报道:“老爷,二小姐来了。”
何其正赶忙搁下笔,招手道:“香儿啊,来!看看爹爹的字写的怎么样?”
何暖香坐下,捧起何其正的新作,看着看着,就开始掉眼泪,大滴大滴的掉,直滴在了宣纸上。然后惶恐的退回去道:“爹爹饶了香儿吧,香儿不是故意的。香儿知道错了,不小心毁了爹爹的字。这可怎么好......”
何其正道:“不打紧的。爹爹的字,反正是用来练的,没有还可以再写。倒是你哭什么?哭的跟个瀑布似的。”
何暖香哽了一下,试探着说:“爹爹写的——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女儿一下就想到,姨娘还在庄子上吃罪,情不自禁,便难受起来。”
“吃罪?”何其正默了默,“虽然庄子上不比府里,可也谈不上‘吃罪’,你姨娘又不是被流放,相反,到庄子上管着那么多产业,又是她拿手的,我不去看,也知道她必然过的不错。”
何暖香一听,哭的更凶了:“爹爹也这样以为吗?爹爹何曾想过,姨娘要的不是金玉堆砌的日子,姨娘要的是爹爹呀!姨娘一心想和爹爹做神仙眷侣,哪怕做不成,日日相对也是好的。所以让姨娘去庄子上,无异于是酷刑。”
“你姨娘跟你说的?”何其正问道:“没有我,她就水深火热了?”
何暖香一噎。
支支吾吾道:“这......姨娘倒没有说,不过,作为女儿,我怎能不知呢?我和姨娘是一样的心呀。就说这学堂的事吧,怎么大姐姐有份,昌哥有份,连表姑娘也有份,就我不行呢?”
她委屈道:“还说没有刻薄我这个庶出的!我却处处都去不得,只能在自己的小院。”
我从屏风后边缓缓转出来:“爹爹。”
何其正有些尴尬:“哎!哎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咳,进去里屋找几本书吗?”
我手背盖着眼皮,也哗啦啦的开始哭:“二妹妹这话好没有道理,谁欺负你了呢!怎么又提庶出的。昌哥也是庶出的,也不见昌哥说有人苛待他。你去学堂的事,我和祖母一早商量过了,文房四宝都送到了你屋里,你却发小姐脾气,死活不肯来,如今又来爹爹这里告黑状,仿似我们欺负了你,你摸着良心说,我们哪里不欢迎你了?就连画柳先生都问起你,为何还不去听学?”
“你大姐姐说的倒是实话。”何其正看着何暖香,“玉儿和老太太的安排为父是早知道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家里竟没有一个人待见你了?为父也苛待你了吗?没有为你张罗吗?你还哭?!”
何暖香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二妹妹是收到消息了吧?!”我装作无意的说,“消息传得挺快啊,已经到了你耳朵里。可这是父亲的私事,我们做儿女的,当以爹爹为先,为爹爹高兴才是。二妹妹生怕爹爹往后不喜爱你,我可以理解。可祖母刚把事情提上日程,至于人选,还没定呢,你瞎着急什么。”
何其正闻言,脸色登时变得很不好,口气生硬的对何暖香道:“你为你姨娘抱屈,正常。但是呢,该来的,总会来。”
何暖香还来不及反应,何其正便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别哭了。你姨娘也不会在庄子上呆很久的,老太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姨娘素来打理庶务又很得力,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今天我打了何暖香一个措手不及,何暖香知道形势不利于她,还是速速撤退比较好,当下抹干了泪,弱弱道:“女儿知道爹爹不会放任姨娘不管的。女儿替姨娘谢过爹爹。”
“先前是女儿不懂事,放肆了。”何暖香讨好的笑,“爹爹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打发走了何暖香之后,何其正坐下来唉声叹气:“还......都叫你给说中了。”
“爹爹说的我惭愧,是女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么会呢。”何其正郁闷,“我只是没想到,我宠爱了十几年的柳氏和香儿,处处只为自己着想,何曾想过我的处境。我若是官职上有个一星半点的闪失,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状甚无意道:“听府里的下人说,柳姨娘和二妹妹出手很阔绰,想来是因为爹爹为她置的房产,田铺,所以爹爹不必过于担心。爹爹对她们那么好,女儿想着,就算爹爹没有官身,柳姨娘也必然不会嫌弃,一定誓死相随。大不了把铺子卖了,一起回老家过活,只要不铺张浪费,不挥霍无度,日子应当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