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鬼子看刘运动满脸期待地坐在矮凳子上,心里很是得意,自己没有儿女,能有个孩子听自己唠嗑也是一种幸福。
呼噜噜地吸了口水烟,洋鬼子道:“运动啊,既然你娘没有告诉你姥爷的事情,我也不能给你说,这是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你娘自会告诉你。”
刘运动一听就不愿意了,合着白献了半天的殷勤,结果被忽悠了。
“我不干,我不干,爷爷不能骗小孩。”立马站起来去咯吱洋鬼子,
洋鬼子被咯吱得笑个不停,摆着手示意刘运动罢手,刘运动哪里肯依,“不给我讲我姥爷的事算了,给我讲讲咱沙河里的故事,要不然的话,我就不停,使劲咯吱你。”
洋鬼子笑得简直要岔气了,妥协道:“好孙子,别咯吱了,爷爷给你讲,给你讲还不成吗?”
刘运动这才罢手,但还是作出了要随时咯吱洋鬼子的架势。
“运动,我喜欢逮鱼,是因为这是家传的技艺,以前我爹就是打了一辈子鱼,我就给你讲讲我父亲逮鱼的故事吧。”洋鬼子望着苍茫的夜色,讲起了父亲与这沙河的故事。
洋老爹有条渔船,这船和洋鬼子的小鹰船不一样,是一个窄窄的渔船身子加上一块白色大木板,这木板宽两米,长三米,可以自由镶嵌在船身上。他逮鱼的技巧是谁也学不来的,不要渔网也不要鱼钩,只靠那个白色的木板子就能逮鱼。
白天,别的渔民都忙着逮鱼,他在家里睡大觉,过了子夜,他才把渔船放下水,慢慢悠悠地划着向距离刘家湾两公里的水域--蛤蜊寺驶去。
蛤蜊寺只存在于传说中,现在蛤蜊寺指的是一大片水域。这片水域的深度在沙河段是数一数二的,和刘家湾一样,年年都会在这里淹死人,胆小的从来不敢在午时和子时来这里转悠。
洋老爹的胆子奇大,只有他敢在半夜来这里捕鱼。
船上放一碟卤花生米,一个酒筛子,一壶老白干。到了蛤蜊寺,就把酒壶里的老白干倒在酒筛子里点燃,淡蓝色的火苗舔着酒壶,不一会酒就热了。
他把热酒倒在酒杯里,呷一口,嚼几粒花生米,然后拿一根木棍敲击嵌在船上的白木板,安静的夜里敲击声能传出好远,水里的鱼受到响声惊吓,纷纷跃出水面,扑通通落在白木板上。
木板外高内斜,落在上面的鱼就顺着坡度滑到船舱里。他估摸着落进来的鱼约有**斤了,就拉动机关,把木板竖起来,划着木排渔船回家。
他不贪心,一个月也就是逮个三四次,够了自己的家用就停手。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常在河边逮鱼,肯定也会撞到啥的。也许他的运气不佳,几次深夜逮鱼,连个鱼影子都没摸到。
人就是这样奇怪,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本来一个月才捉几次鱼,现在上了劲儿,反倒天天半夜去捉鱼了。
这天夜里月亮正好,刚热好酒,正要呷酒吃菜的时候,突然发现渔船的那头坐着个人。
也不能确定就说那是个人,只看到仿似是个头戴草帽的人形,周身弥漫着水汽,象是浑身湿漉漉的。
洋老爹胆子大,并不害怕,只觉得这事蹊跷,人都有重量,船那头上来个百十斤重的人,船这头肯定会荡一荡。
但自己一点也没感觉到船有什么动静,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他知道八成是遇到了那东西,就大声喝问:“你是谁?怎么会上我的船?”
那人并不接话,张开嘴只说了一个“酒”字。声音哑哑的,象是上火嗓子肿了发不出声。
洋老爹就倒了杯酒,放在了身前半米处。
也没见那人怎么动,就飘过一道影子来。洋老爹眼一花,看到那人已经移到面前了。
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递出空杯再要,连喝三杯,道了声谢,又是一道影子飘过,再看那人已经没入水中。
月光下波光粼鳞,那人的身影象墨汁融入水中一般渐渐消散。
船身纹丝不动,就像根本没有人上下过船。
水里的鱼倒是动静很大,象是被赶一样纷纷跳上渔船,这些鱼比平时捕上来的鱼大了一倍,加起来约莫有二十多斤重了。
洋老爹赶紧收起鱼排划着回家了,关于这一夜的遭遇,绝口不提。
碰上这种事,说不怕是假的,第二天晚上洋老爹就不打算再去。谁知到了子夜时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划着渔船去了……
随后的半个月,天天如此。
在这半个月时间里,也终于和那人聊上了天,得知那人生前是江浙的一个摸金校尉,听说蛤蜊寺有宝藏,就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蛤蜊寺经过历史的变迁,已经是一片平地,听当地人说,蛤蜊寺沉下了水。
那人就是在江里长大的,水性极佳,对于中原地带的一条小河,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独自在正午时分潜下了水。
哪知道大江大海没有翻船的他,在这条小河里一命呜呼。
洋老爹问他一个外地人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藏,下面究竟有没有宝藏。
那人说是青田刘家的后裔,宝藏的秘密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自然知道这个地方。至于蛤蜊寺水下有没有宝藏,他只说“不足为外人道”,再然后就是只喝酒,不聊天了。
有一天,那人跟洋老爹道别,说和他的缘分尽了,“明日正午时分,有个年轻女人会来这里投河,她替了我,我就可以离开去别处。
洋老爹听了,自私心突起,他要是走了,谁还能再帮我逮鱼啊?以前夜里出来一次只能打**斤鱼,现在有了这摸金校尉,一次少说也能打个二十来斤的鱼,还不出什么力,陪着筛个酒聊个天就得,知足常乐的心理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天上午就早早地藏在河岸边,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来投河。果不其然,日头正中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媳妇哭着向河边跑来,后面跟着几个人喊着要她停下。
洋老爹不由分说上前就抱住了那年轻媳妇,年轻媳妇大怒,撑拒着掴了他一巴掌骂道:“臭流氓,放开我,我不活了。”
洋老爹哪里肯依,只等到那媳妇的家人到了跟前才松手。
到了夜里,他再去捕鱼的时候,水面波浪滚滚,鱼排在水面打转,几乎要翻船。他只好苦苦哀求,说是舍不得两个人的友情,才出手阻拦那女人投河。
那人这才作罢,上了船,呷了口酒,道“你的寿命不会在这里结束,我刚刚也是气得不行,才吓吓你的。”
然后又告诉他,人要死,是天命,这样拦阻别人,别人的厄运就会临到自己头上,作为朋友,希望他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
洋老爹口中唯唯诺诺,心里却是不信,人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她的命,是有功德的。
连续几天半夜打鱼,洋老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脾气也火爆起来。到了中午还在睡觉,妻子喊他起来吃饭,吃了两口,就把饭碗一扔,说要你这女人啥用,做的饭这样难吃?
妻子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碎碗,脸色阴郁地回了屋。
他兀自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猛然想起那水鬼说的话,干涉了天命,那厄运就会临到自己头上,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屋去看,只见一个高粱篾子编制的篓子上面,是妻子颤颤巍巍的三寸金莲。
妻子脖子上挂着根绳子,绳子吊在房梁上。
他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上前抱住妻子,解开了绳子。一摸还有气,庆幸发现得早,喊了几声,妻子好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迷惑着看向他:“我刚刚怎么了?出啥事了?”
洋老爹知道原委,但他不明白的是一个高粱篾子编织的篓子,上面放一块砖头,都会压塌下去,怎么能经得起**十斤的人?
想到这里,一脚就把那篓子踢翻了,一个黑色的老母鸡吱吱嘎嘎地扑腾出来。
洋老爹大惊失色,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鸡角子勾魂?他再也不敢去河里打鱼了,安分守己地种地守家,直到老婆怀孕两次,小产两次,才慌了神,从柳家堡的柳老先生那里请了一个观音送子像,才有了洋鬼子的降生。
洋鬼子降生时浑身雪白,皮肤像是水泡久了失去了血色,简直就和教堂里的白人一样,长大以后才有了洋鬼子的外号。
洋老爹心里隐隐感觉儿子应该是那水鬼托生到自己家里了,那一身水泡过般的皮肤象极了来喝酒的摸金校尉。
洋鬼子的母亲后来在洗衣服的时候落水而亡,洋老爹一个人把洋鬼子拉扯大。在儿子长大以后,就把这些经历告诉了他,告诫儿子以后别做打鱼的营生,别往蛤蜊寺那片水域去。
但洋鬼子在父亲去世以后,还是做了打鱼的营生,因为他觉得自己就属于水。
一袋烟吸完,洋鬼子的故事也讲完了,他仿佛还沉浸在故事里,直到刘运动喊了几声爷爷,才清醒过来。
刘运动对蛤蜊寺很感兴趣,他也受到过家里的告诫,说那里有水鬼,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是晌午头的时候,千万别去那里。
刘运动和伙伴们偷偷摸摸地去过那里,经常从河里摸出脸盆大的蛤蜊,拿回家煮熟喂猪。
刘运动还想继续听下去,却不想脊背上一疼,回头一看,是母亲柳素芝手拿小竹竿,横眉怒目地站在身后喝骂:“你个小龟孙,黑更半夜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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