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詹大人这是得了陛下嘉奖,还是陛下又有了什么圣谕,吩咐小詹大人出宫去办。”
“到底还是小詹大人独得圣心,似这般单独面奏莫说是我们几个,即便是梁国公也少有这份殊荣。”
“只是本官不解的是,陛下召我等前来谨身殿议事,小詹大人难道不一同在场?”
面对高启的嘲讽,詹徽表情难堪,却也无从反驳。
毕竟先前他也觉得自己独得圣心,可如今看来,自己在朱标眼中的分量终究还是不够。
听着高启那阴恻恻的嘲讽,詹徽一言不发,径直便朝院外走去。
也是刚走出谨身殿院门,詹徽立时便反应了过来。
高启、李俨还有自己父亲,他们怕不是在自己进宫之时,便做好了被朱标召见的准备。
倘若不是事先便在宫门口等着,他们三人绝不可能如此迅速进宫。
也就是说!
那封赏名录刚刚写好之时,这三个老家伙便预料到自己会在朱标面前吃瘪。
一想到自己还天真的将那名录拿给三人看,想要他们三人指出错漏,出言更正。
此刻的詹徽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早该明白,包括自家老爹在内,高启、李俨几人都已然成了自己在朝廷上的对手。
念及至此,詹徽冷哼一声,很是恼怒的继续朝宫外走去。
待行至宫门,一看到蓝玉,詹徽便立时便应了上去。
“梁国公,下官无能,先前所陈之法呈报陛下后,陛下震怒。”
“还望国公面圣,当谨言慎行。”
听到詹徽和自己通气,蓝玉默默点了点头便要朝谨身殿走去。
不过不等他抬腿,却听詹徽继续说道:“陛下既不准先前所言之法,此时又急召诸位前去议事,想来必是为商议如何赏赐有功将帅。”
“容下官多嘴,梁国公于此次大战居功甚伟。”
“国公必要谏言陛下,绝不可封王。”
“本公知道了。”
蓝玉应了一声,转而看向詹徽继续问道:“小詹大人可还有要交代的?”
詹徽好似就在等蓝玉反问。
待蓝玉说完,却见詹徽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谨身殿的方向,旋即语气低沉,饶有深意道。
“此时高启、李俨以及家父均已先行面圣。”
“梁国公虽要谢绝封王,可却也要为诸将考虑,断不可让文臣轻贱了我朝武人。”
“下官于宫外,静候梁国公佳音!”
说罢,詹徽冲蓝玉垂手一拜,随后立于原地目送蓝玉几人朝谨身殿的方向走去。
而走出一段距离后。
姚广孝嘴角微微上扬,以略带几分嘲笑意味的语气出言调侃道。
“那詹徽似是有投效梁国公之意。”
“方才所言,俨然一副门下忠臣的样子。”
“大师说笑了。”
随意应了一声,蓝玉也不多作解释。
他自然能看出詹徽的示好之意。
只不过!
詹徽先前同他说的法子,他早就第一时间转告给了朱标。
至于后面詹徽那些话,蓝玉自然也能听出话中暗含挑拨之意。
不过他蓝玉既然能够看出来,那便不会上詹徽的贼船。
片刻过后,谨身殿内。
待众人都已到齐,朱标将詹徽先前拟好的封赏名录传示众人。
“诸卿皆为我朝重臣,眼下如何封赏有功将帅,诸卿当畅所欲言。”
微微一顿后,朱标着重补充道:“今日不同殿上,诸卿所言,无有怪罪!”
“陛下圣明!”
见众人称颂一声,便无人出声。
朱标也觉好笑,不过还是率先看向李善长。
“韩国公,你为我朝老臣,朝政、军务无有不熟。”
“你且说说当下该如何赏赐有功诸将!”
“回陛下!”李善长拱了拱手,“老臣以为我军将士远渡重洋,征讨倭国,居功甚伟。”
“按我朝军律,依照战功赏赐士卒仍不足彰显陛下恩德。”
“故此老臣以为,论功行赏的同时,也可适当赏赐寻常士卒银钱、田亩,以彰陛下恩待士卒之心。”
待李善长话落,众人心中皆是一片唏嘘,甚至就连朱标都忍不住腹诽。
李善长这老东西果真会避重就轻。
傻子都能知道,自己此次召他们前来议事,议的乃是如何封赏有功国公。
而李善长却就赏赐寻常士卒说了个没完。
如何赏赐寻常士卒还用的着他饶舌?
“韩国公所言极是!”
也是看出李善长有避重就轻之意,姚广孝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转而出声道:“微臣以为韩国公所言极是,此次军中将士甚是辛苦。”
“大战得胜时恰逢国库充盈,微臣也以为当如韩国公所言,重赏有功将士以及勋贵武将!”
听到姚广孝在勋贵武将这几个字上默默加重了语气。
李善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心中也将这个秃驴问候了好几遍。
只不过!
明眼人都知道此次朱标是打算重赏有功将士,所以被姚广孝这么一说,他李善长自然不好反驳什么。
“臣等皆以为韩国公所言极是,当重赏有功将帅!”
“臣等皆以为,应当重赏!”
看着詹同、高启等人也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个劲儿的想将自己往前面推。
李善长只当是耳聋眼瞎,没听到他们这些话,默默站在一旁也不言语。
只不过。
也是明白众人的意思,朱标眼眸微转,随即玩心大起冲李善长道:“韩国公以为,此次应该如何重赏有功将帅。”
“勋贵武将有哪些应当进爵,又有哪些赏赐些金银即可。”
“这......”
李善长刚想推脱,可看到朱标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随即略微沉吟后,转而出声禀报道:“老臣以为,小詹大人所书便是稳妥。”
“啊?”
没有理会詹同的低声惊呼。
李善长定了定心神,语气不急不缓。
“勋贵武将多是有功,詹徽所拟封赏便是稳妥。”
“而且!”
“江阴侯、靖海侯二人便带兵拿下吕宋,至今更是于吕宋之地教化百姓已逾半年。”
“老臣以为此二位侯爷,当进位国公。”
“至于随陛下、太上皇一同征讨高丽、倭国的勋贵将帅虽是有功,却也只是从龙辅佐之功。”
“赏赐田亩、金银即可,进爵却也不必。”
“如此朕岂不是苛待功臣?”
“可是.....”
不等李善长再次出声,朱标抬手将其打断后,直接下令道:“侯爵武将若有功高者,当进位国公。”
“几位国公若有奇功,自当封王。”
“朕意已决。”
“韩国公、梁国公总办此事,吏部制定王侯食俸,礼部挑选王号,户部准备赏赐,就这么定了。”
听到朱标直接敲定此事,李善长还准备说些什么,可看到朱标神色郑重便也就此罢休。
不过对于将几位国公封王一事,李善长终究还是有些疑惑。
待几人退出谨身殿,礼部尚书高启顺势走到李善长身旁。
“韩国公,陛下封王之意已定,几位国公的王号如何定,还请韩国公到我礼部详谈。”
“还有赏赐,食禄之时。”詹同、李俨也跟着发出邀请。
见李善长静默不语,只顾低头走路。
李俨轻叹口气,语气略有无奈说道:“几位国公加了王号,那几位国公府的公子,食禄也要跟着增加。”
“恐怕国库又是一笔开销!”
“等等!”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善长猛地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李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啊?”见李善长瞳孔瞪大,直勾勾盯着自己。
李俨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快速回想道:“下官方才说,国库又是一笔开销?”
“不对不对,上一句!”
“哦!”以为李善长不了解礼制,李俨仔细补充道:“依照规制,王侯之子享正五品食禄。”
“几位国公一旦封王,那国公府的几位公子食禄也该增加。”
“如此国库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正是如此!”
待李俨说完,李善长眸中满是惊喜,忙看向蓝玉道:“梁国公,将倭国战报拿上,前往诚意伯府。”
“啊?”
“老夫在诚意伯府恭候梁国公大驾!”
也没给蓝玉拒绝的机会,李善长说完率先朝宫外走去。
而看着李善长大步向前的背影,蓝玉却是一脸茫然,不由看向一旁的詹同几人。
“韩国公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我等几人还想问呢!”詹同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倘若去寻伯温乃是为了几位国公封王一事,为何不同约我等几人一并前去!”
待至宫门,蓝玉刚与詹同几人告辞准备前往都督府拿倭国战报。
此时却见姚广孝双眸微眯,盯着詹同几人离开的方向饶有兴致低声轻笑。
“道衍和尚?”
“哦?梁国公可还有吩咐?”
“倒是没什么吩咐,只是....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姚广孝说着便要离开。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蓝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立时正色道:“今天你还真要告诉我笑什么,否则....”
“俺蓝玉便不让你走了!”
见蓝玉已然开始耍赖,姚广孝轻笑一声,转而出声笑道:“在下是笑詹同几位大人,苦思冥想、谨慎定下的王号、食禄,最后却也派不上用场。”
“嗯?”
“梁国公不必在意,赶紧拿倭国军报前往诚意伯府才好。”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蓝玉愈发疑惑了起来。
不多时。
蓝玉带着倭国战场的所有军报抵达诚意伯府。
当看到李善长、刘伯温早已等候多时,蓝玉大步走到两人跟前,将军报直接放在桌上。
“这便是倭国战场所有军报了。”
“梁国公请上坐。”
“无妨。”蓝玉冲刘伯温摆了摆手,左右环顾庭院后,擤了下鼻子道:“诚意伯这府上怎么一股药味儿。”
“可是家中双亲略有不适?”
“梁国公说笑了。”刘伯温为蓝玉跟前的茶杯添上杯水后,出声打趣道:“在下年事已高,父母双亲早早离世,这药自然是在下用的。”
“嗯....”
“这么浓的药味,诚意伯身体可无恙?”
“无恙无恙!”见蓝玉竟开始关心起自己,刘伯温当真欣喜于蓝玉如今的变化。
毕竟先前未曾受朱标开导之时,这蓝玉还是一口一个老腐儒叫着自己。
甚至说想将自己置于死地也不为过。
可如今因为朱标的缘故,这蓝玉能屈尊到自己府上不说,竟然还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来了。
“本将随陛下征讨高丽时,也得了几棵山参。”
“回府之后便差人给诚意伯送来!”
“不必不必,当真不必。”
笑着推辞了两句后,刘伯温冲李善长点了点头。
“果不出善长兄所料,陛下此次封王不过只是恩赏诸将的谦词,最终赏赐还是会着落在国公家的几位公子身上。”
“果然如此!”
听到刘伯温也和自己一样判断,李善长这才确定心中所想。
而看着面前的蓝玉依旧有些疑惑的盯着他们二人,刘伯温顺势将倭国军报推到了蓝玉跟前。
“梁国公请看,倭国战场上,领兵冲锋的乃是李景隆、邓镇这些国公家的公子。”
“而太上皇与几位国公却是统帅大军,坐镇中军。”
“所以梁国公以为,这份功劳应该算谁的?”
“嘶~”
闻听此言,蓝玉这才反应过来。
当初在倭国战场之时,除了自己这个国公以外,徐达、李文忠等人都是跟在老朱身后,缓步行军。
当时说是为了教导后辈,所有东西两路军的先锋都是李景隆这些后辈统兵。
甚至就连秦王、晋王、燕王也被安插到先锋军中。
原以为这只不过老朱那些老哥几个想要比一比谁家晚辈更加生猛,可现在看来,徐达那几个老家伙却一直都在考虑得胜还朝,朝廷赏无可赏的情况。
“的确如此!”念及至此,蓝玉微微颔首,深以为然道:“军中那些杀才,赏赐与功劳但凡有一点出入便立时不愿意。”
“而如今将功劳都归咎于他们自家儿子身上,那些杀才必然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