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带走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了教室的窗户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微风轻轻吹起,撩动着窗边那盆翠绿的吊兰,让它微微摇曳起来。
接着,这阵风又继续向前,毫不客气地掀起了桌上那一叠摆放整齐的试卷。试卷被风卷起一角,然后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在空中翻飞旋转。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江雾抬起头来,按住了试卷。顺便遮挡住了他那鲜红又夺目的个位数成绩。而旁边的某人,试卷的分数越来越高,甚至快接近满分了。
这人脑子还真好使。
脑子好使的人,最讨厌了。
已经过了整整两周了,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连装都不装。
“小学霸,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呢。”
“放心,绝对是好事儿。”
尹柚柚略显心虚,能不是好事儿嘛,她终于卸下班长这一职务了,太不容易了。
她放下笔,站起身来。
而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江雾似乎是刻意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微微仰去。
她的目光微凝。
江雾领口处的扣子没有系好,从她所处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修长的脖颈之上,赫然有着一道变浅的勒痕。
这道勒痕犹如一条暗红色的丝带,蜿蜒曲折地盘踞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借过。”
“看不出来,你还真客气。”
他坐直了身体,让出了一条道。因为本身对危险感知很敏锐的他,读懂了她的意图。要是他不让,她就会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她最无情了。
班主任的办公室很近,就在走廊的尽头。
她刚走进去,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老妈子一样的班主任,喋喋不休,口若悬河。而被训的学生沉默地像死了一样,半天不说一个字。
“许知熙,你三天两头的请假,你还要不要你的学习?”
“学校已经减免了你的学杂费,伙食费,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你看你的成绩从年级第三下滑到年级三十名以外了,坐火箭都没你下跌快。马上要考试了,这场考试可关乎着你的人生啊。”
“大人的事情,自有大人解决。”
“别给自己那么多的心理压力。”
一班班主任越说越激动,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批改作业的声音划过纸张。
原本许知熙在她的班上能稳居年级前三的,有时还能杀到年级第一。这么一个好苗子,可最近的成绩一直在下滑。
更可气的是,那个垫底的五班班主任,天天跟她嘚瑟,说她班上转来了一个小天才。好家伙,确实厉害,在最近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模式下,五班那个小天才已经杀到年级第二了。
恰在此时,五班班主任瞄到了自家班上的乖娃娃,顿时眉开眼笑。
“哎呀,你这娃娃站门口干什么,这是书店送老师的资料,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多向老师请教。”
五班班主任越看这孩子越满意,从一堆沙子里,突然冒出了一颗金豆豆,让她这刚上任的班主任,顿时都有奔头了。
哪怕班上只考上这一个,但这一个如果能取得顶尖的成绩,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有,经过尹柚柚同学的推荐,以后你就是咱们五班的班长了。老师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好。最后这几个月,咱们一起携手努力。”
看着豪情壮志的班主任,以及她头顶发缝很宽的头皮,此刻,拿到手的资料显得有些烫手。
这,并不是很想要。
“谢谢老师。”
她走到门口,碰到了刚刚一直被数落的学生。
他的瞳孔很黑,身上还有一股油烟与消毒水的味道。
那双眼睛,倒是有那么一丝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想起来了,是那个配货员。
(宿主,我帮你查查。)
(许知熙,就读高三一班,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她母亲患有尿毒症,一直在医院住院做透析。他父亲在医院照顾他妈,而他是爷爷在家带他。只不过,最近他爷爷也生病了,胃穿孔,也在医院做手术。)
“原来如此。”
她缓缓地朝着自己所在的班级走去,神情若有所思。
尽管有着一定的补贴和少许的资助,但这对于像许知熙这样贫困的家庭而言,无疑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家中的经济状况依旧十分窘迫,那微薄的收入甚至难以维持基本的生计。
甚至,根本看不到读书的意义。
因为生活,真的太艰难了。
许知熙走出办公室后,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不远处。那个人的校服崭新整洁,连面料都是高级定制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自信与从容的气质。
她的成绩也异常优异,仿佛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上帝难道就没有给这个人关上哪怕一扇窗吗?
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拥有一切,而他却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难以获得?
活着真的是太累了。
“怎么去那么久啊。”
“你说呢。”
“不好意思嘛,矮个子里拔高个儿,你当我们五班的班长,倍有面儿,感觉也更有安全感。”
“安全感?”
她长得很魁梧吗?
“就是一种感觉。”
她总觉得小学霸在身边,班级的学生都正常许多。
“话说回来,刚刚在走廊就听到别的班班主任训学生的声音,是哪个倒霉孩子犯事了?你当时在办公室,快给我讲讲。”
“一班许知熙。”
“许知熙?他啊,是个大帅哥诶。不过就是有一点惨,前一秒跟他告白的学生,后一秒看到江雾,就立马变心了。”
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没救了。
想到那人,她的笔锋一顿,肯定道:“是有点惨。”
“小学霸,放学后去逛逛不,前门新开了不少店呢。咱要劳逸结合,别读成傻子了。”
“今天不行。”
“好吧。”
“你早点回家。”
“嗯。”
放学的铃声准时响起,只是拖堂的老师还有一道题没有讲完。有部分学生早就不耐烦了,桌子底下的手拿着小刀转来转去。
班级群开始闹热起来。
这是一个把江雾排除在外的班级群。
有人艾特了她,身为江雾的同桌,她今天分配的任务就是把江雾带到学校后山的林子里。而坐在她旁边的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张极具魔力的面庞,宛如一朵开到荼蘼的花。
散发着香甜又有毒的气息。
江雾睁开眼,看着她的脸庞,莫名觉得她脸上的眼镜有些碍事。不过,她刚刚应该是在看他。
他嘴角微微勾起,果然藏不住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突然,她开口道:“有人叫我,把你叫到后山去。”
“那我不去呢。”
江雾笑了笑,她会怎么做?
“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就算他不去,那些人有的是方法让他去。
“那你和我一起,毕竟,这么多人喜欢我,我怕遇到变态。”
江雾凑近了她一点,唇角轻挑的弧度似沾了毒液的月牙刀锋。眼尾漫不经心地向上勾挑,纤长的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舌尖若隐若现地扫过下唇,在眼波流转的刹那,连空气都泛起涟漪般的甜腥。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说别人变态,他更是个变态。
漂亮又腐烂的少年,垂下了眼睫,声音变得很轻。
“你知道的,他们对我不怀好意。”
“我只是……不想死。”
但你喜欢作死。
不过,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懒得戳破某人装可怜的表情。
日落黄昏,幽静的小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渐渐的,天色越来越暗。
松针织就的天幕下,数盏夜灯悬在枝桠间,彩灯串缠绕着古树虬结的褶皱,将苔藓染成蜜糖色。
覆满落叶的地面铺着粗织羊毛毯,果酒在玻璃杯里咕嘟冒泡,肉桂卷的甜香与篝火噼啪声一同升腾。
此情此景,倒像是一个温馨又有格调的派对。
“江雾,江雾。”
“江雾你来啦。”
“江雾,这是我亲手做的饼干,希望你能喜欢。”
她很快就被挤到了派对的边缘,而那人被围在了中央,一层,又一层。他们的脸上挂着如痴如醉的神情,贪婪的呼吸着他周遭的空气。
如此恐怖的爱意和迷恋,一旦得不到回应,那被赋予爱意的那个人,便会万劫不复。
“江雾,今天你可是派对的主角,来,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杯子里的酒,色泽很漂亮。
淡蓝色的,像晴朗的天空。
有的人屏住了呼吸,生怕他察觉到了什么。
快喝下它,快喝下它!
大剂量的药,能让江雾彻底听他们的话。
“江雾,你还在等什么呢。”
有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他今天不喝也得喝!
毕竟,可以割开他的脖子再灌进去。
江雾抬头,视线透过人群,看向了她。
她倚靠着一棵古树,月光正从她发梢流淌成荆棘王冠,仿佛远古壁画里永不熄灭的长明灯芯。
垂落的右手食指凝着霜,脚下野花保持着半开的姿态。某种介于教堂彩窗与兽类竖瞳之间的光晕,正从她睫毛覆盖的阴影里渗出。
整片森林的暗影都在她身后悄然沸腾,如同被囚禁的银河正撕扯着神的封印。
头顶的彩灯开始噼里啪啦作响,很快,森林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混乱。
“谁踩我了?”
“江雾,江雾呢。”
“他是不是逃走了?”
“不能让他走!”
“江雾,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了。”
“我的江雾,你去哪里了,乖乖的出来,好不好?”
“快找找,他肯定还没走远。”
森林里的晚风,带着这个季节独属的味道。江雾坐在副驾驶,双手交叠,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于黑暗中,牵着他的手,那温润的触感。
脸上还带着一路狂奔后的热意,不爱运动的他,心脏超负荷的运转,直到此刻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住哪里?”
“我没有住的地方。”
她将车停进了车库,将钥匙扔进了他的怀里:“我的车借你住一晚,睡觉别把窗户关死了。”
江雾瞪大了眼睛,她竟然让他睡车上?
虽然这车是一辆豪车,但怎么能让他睡车上?
她还是不是人?
玻璃镜片里,他的脸还是那张脸,没有变老,也没有变丑。
肯定是她眼光出问题了。
哼,他才不睡车上。
“你不睡,我睡。”
一模一样的脸,鬼鬼怂怂的从旁边的车底钻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弯着腰,脑袋探进了车里,属于她的气息从主驾驶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的鼻翼。
“把车钥匙给我!”
“喂,这可是我先提出来的。”
很快,鱼贯而入的江雾,坐满了整个车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豪车。”
“那个捡我回去的流浪汉,脏死了。”
“比我好,你还有人捡,我醒来的时候,是个臭水沟,衣服都还是偷的。”
“喂,你们说,她什么时候变脸啊?”
“希望久一点。”
“我好喜欢待在她家呀。”
“她家垃圾桶也是香香的呢。”
“……”
她回到住的地方,这一次,没人动她的密码锁。只不过,门把锁上留着一张纸条。
上面,一个字也没写。
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刻意为之,她都很不喜欢。
看来,是得想个法子,抓住那只阴暗的老鼠。
(宿主,咱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嗯?”
她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缓缓地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地回顾最近所经历的点点滴滴。突然间,她想了起来。
啧,还真的忘了一个人物。
那个被她遗忘的人便是被她好心送往医院的温以棠。当时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苍白的脸,被蕾丝裙紧紧束缚的腰身。
然而此刻,她却把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困意袭来,她刚准备走进卧室,一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有规律的,仿佛在敲一首欢快的曲子。
而她的监控画面,被人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