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艺术
夜雨像裁碎的天鹅绒幕布,温柔地覆盖着沉睡的街巷。
不太明亮的路灯在柏油路上晕开琥珀色的光斑,雨丝斜斜穿过光束时,恍若千万根坠落的银丝。
倒春寒,果然有些冷。
她收好伞,神色有片刻的不悦。
为什么,电梯都在维护?
很少有人走过的楼梯间,依然保持着干净整洁的模样。地面一尘不染,仿佛刚被人清扫过,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洁白无瑕的墙面。
如今被人用五彩斑斓的颜料绘制成了一幅幅令人惊叹不已的图案。
这些图案既华丽又诡异,有的像是古老神话中的神秘生物,张牙舞爪地伸展着身躯。有的则如同来自异世界的奇幻花朵,绽放出绚烂而奇异的色彩。
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想象力和神秘感的画卷。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十分精细,让人不禁感叹创作者高超的绘画技巧。
手机的光亮,偶尔照向墙面时,那些图案便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产生奇妙的光影效果。
时而明亮耀眼,时而阴暗深沉。
越靠近七楼,便能越清晰的听见一道类似敲击铁门的声音有规律的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
不同于其他明亮的楼道,七楼整个都是暗沉沉的,所有的窗户被黑色的幕布遮了起来,不透一丝光亮。
她向来没有探索这种地方的好奇心,目光没有丝毫偏转的继续往上走。走到八楼,一道瘦弱的人影不偏不倚的坐在正中间。
他的一只胳膊垂在地上,蜿蜒的血顺着手背,染红了手指。帽檐上的尼龙绳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一头淡栗色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完全遮不住他满脸的淤青。
此时,高跟鞋的声音尖锐又刺耳的响了起来。
越来越近。
少年恐惧的缩成一团,却也不敢挪动一步。
“好孩子,你去哪儿了?”
“该回家吃饭了。”
“不要让妈妈找你。”
“我的乖孩子。”
她无法形容听到的声音,尖细又粗犷,听得人很不舒服。
很快,她的眼帘便映入了那道声音的主人。
墨绿底色的碎花裙,裙摆如同瀑布般垂落在地面,一直延伸到女人的脚踝处。她的身影十分高大,走起路来显得十分不协调。
脸上被厚厚的浓妆所覆盖,像个唱戏的。尤其是那烈焰红唇,鲜艳得如同刚刚吸食了鲜血一般。
她往下走了一段,站在了女人视线的死角。
“小棠,找到你了。”
“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
“乖孩子,这样是会受到惩罚的。”
瘦弱的少年像个破布娃娃般被拖拽进了那黑色的走廊,细小的痛呼声随着紧闭的房门,彻底消失不见。
唯剩楼梯间,那根染血的尼龙绳,断成了两截。
系统扒拉扒拉打结的数据,这个少年不就是之前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吗?
这也太惨了吧。
过了一会儿,她才往上走。
当她终于来到自己房门前时,原本平静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冽起来,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成冰。
密码门依旧紧紧地闭合着,毫无开启的迹象。但是,很明显,它已经被自动锁死了。
眉头微微一皱,看来是有小老鼠频繁且执着地尝试输入错误的密码。
门锁处没有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连那冰冷的金属表面和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密码输入面板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连同她的,也被一并擦除干净了。
进入房间后,她打开了门口的监控画面。随着屏幕逐渐亮起,画面里出现了一只熊。
廉价的玩偶服饰显得有些脏兮兮的,那人见打不开她的密码,还对着她的门捶了几拳。过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不甘的离开了。
手痒了。
她想把门改装一下。
再敢对她的门不客气,直接上亿伏特的电压伺候。
(冷静啊宿主,这个世界可没有异能啊。)
(你那雷系异能一弄,人不得成渣渣喽。)
系统头皮发麻,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宿主家的空门?
“反正这不正常的世界,死一两个人,又有谁在意呢。”
她的声音低沉,神情薄凉得惊心。
系统默不作声,很显然,这个世界能把人内心的黑暗面无限放大。自家宿主,恐怕也是受到了一点影响。
安眠的香,在雨夜格外的旖旎。
她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电视机里的影片也自动跳到了下一部。
深夜很静。
静得她能清晰地听到从楼下传来的阵阵声响,咚、咚、咚。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每一下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她的耳膜。
住在八楼的一位妇人显然被这恼人的声音搅扰得无法入眠,她怒气冲冲地从窗户探出脑袋,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是谁啊,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剁起菜来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你家是明天要做丧事吗,这么赶着起来做饭啊?”
“没素质,什么垃圾玩意儿。”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夜空,在小区里回荡着。
很快,那剁菜的声音停了下来。
妇人打了打哈欠,心满意足的关好窗。
这种人,就是欠骂。
明早还得送孩子去上学,任谁被扰了清梦也不会有好脾气。
就在妇人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她丝毫未曾察觉到,那扇明净的玻璃窗之外,竟悄然趴着一道诡异的黑色影子。这道黑影宛如一只体型硕大无比的壁虎,紧紧地贴附在窗面上。
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卧室内那张温馨的大床,死死地锁定着正在熟睡中的一家三口。
黑影笑了笑,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玻璃窗被缓缓打开,黑影拿出手机,对着床拍了一张。
静静地欣赏着,即将诞生的新艺术。
天色慢慢变亮,她进入电梯时,仍旧碰到了那个少年。他今天,比之前裹得还要严实。身上的薄荷白兰的味道淡了一些,更多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一楼很快就到了。
她还没踏出电梯,一只手便勾住了她书包垂落的缎带。
他踉跄着,向她栽来。
肩膀被砸得生疼。
本想将人扔出去的,但触及他外套里面的衣衫时,神色有片刻的怔愣。
少年,抱起来很轻。
额头发烫,估计是发高烧了。
她将人送到了医院,医生在做检查时,都差点儿报警了。
少年的外套里,穿着一件浅色的蕾丝裙。白色的腿袜紧紧的勒着没有晒过一点阳光的腿肉,脆弱的血管流淌出美丽的纹路。
数不清的勒伤,几乎使少年的骨头都有些变形了。
(这也太不是人了。)
(那个血盆大口的巫婆应该是他的家长吧。)
(生了不好好养也就罢了,干嘛还搞虐待啊。)
(要是有杀人犯,高低得把那巫婆先咔嚓了。)
(宿主,咱们不等他醒来吗?)
“上学要迟到了。”
(……)
(?????)
太强了。
不愧是脑子好使的高三毕业生。
“小学霸,小学霸。”
尹柚柚挥了挥手,高兴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个学校,她觉得只有她和小学霸是正常的。
她昨天回去后,准备把猫窝里的肠子扔掉时,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不见了好,不见了好,免得她还要亲手去扔那东西。
“小学霸,你想不想转学?”
“不用,也快高考了。”
“也是,忍忍就过去了。”
两人走到教室,江雾已经坐在教室里了。他的课桌上堆满了情书和礼物,他拆开之后,又兴致缺缺的扔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校服,是她的那件。
不过送出去了,就不是她的了。
“叶同学。”
他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呢喃,蛊惑又暧昧:“今晚,我可以住到你家吗?”
她用笔戳开他的脑门:“别犯病。”
下次,可就不是戳脑门这么简单了。
江雾一怔,实质性的杀气和以往完全不同。不含任何爱欲贪婪,只是单纯的想杀死他而已。
只可惜,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竟然比他的手还要完美。可以想象,这双手要是像弹钢琴一样落在某些地方,那该有多极致的快乐。
不过,她只是个喜欢学习的,无聊的家伙。
欲擒故纵的高手。
很恶劣的人。
“江雾,下课后来老师的办公室。”
他往后一仰,懒洋洋的一笑:“好。”
他想想,这是班上换的第几个老师了?
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见江雾一离开教室,尹柚柚忍不住开始蛐蛐他了。
“你说这人,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啊,谁都要喜欢他。”
咋这么不要脸呢。
别以为她没有听到!
她都还没去小学霸家住过!
“你看看,他这狗屎一样的成绩,在我们班稳坐倒数第一。要是生个小孩儿,智商随了他,那岂不是祸害孩子么。”
“就空有一张脸罢了,小学霸,你可要坚定意志,不为美色所动。咱们好好学习,上个大学不比谈恋爱强。”
“那,我帮你补课?”
“哈哈,那,那还是不用了。”
尹柚柚讪笑一声,她还是准备回去继承她家店面算了。
学习什么的,跟她犯冲。
轻柔的春风穿过学校悠长的走廊,仿佛一位轻盈的舞者,迈着优雅的舞步翩然而至。
这微风中夹带着丝丝缕缕雨后破土而出的清新气息,混合着青草的香气以及花朵初绽时的淡淡幽香。
“老师,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不是去办公室吗?”
“江雾同学,老师换了新的办公室。”
“老师,你这办公室怎么到顶楼的杂货间来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被紧紧地锁住了。
站在门前的,是那位留着典型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老师。他缓缓转过身来,原本眼中的温和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爱恋。
他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了江雾身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江雾,老师真是太喜欢你了……”
“我爱你啊。”
“我比谁都爱你。”
接着,他一步步地朝着江雾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虔诚而急切。
“老师爱你啊,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江雾,江雾。”
“我爱你,我爱你。”
他匍匐在江雾的脚边,发福的肚子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告白而一颤一颤的。
“可是老师,你已经有妻子和儿子了呀。”
“江雾,我马上离婚,不,我会杀了她,杀了他……”
“老师,那我等着哦。”
他刚走向门边,黑色的皮带便勒向了他的脖颈。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的世界再次变得光怪陆离。
“江雾,你为什么要走呢。”
“老师都说了,我会杀了他们,你就在这儿等我不好吗?”
“你为什么不听话?”
“这下,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江雾,老师才是最爱你的。”
突然,门被人撞开了。
他抬头一看,江雾?
他手边的江雾早已断了气,那门口的是谁?
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几乎使他说不出话来。
“真恶心,没用的家伙。”
“我看他在学校待傻了。”
“能被这种人杀死,他就不配活着。”
“好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
“我有点喜欢她。”
“她是我的!”
“我们两个打赌吧。”
“她什么时候会露出破绽呢。”
“一个一个的去。”
“她上次把我丢掉了呢。”
“她家的垃圾桶,我很喜欢。”
很快,杂货间里的五个江雾各自占据了一角,他们除了身上的服饰不一样,其他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这里,有个碍事的臭老鼠。”
“是呢。”
“老师,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他点了点头。
“那就去死吧。”
他一步一步往天台走去,很快,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死前,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这个废物死了,现在该我去了吧。”
“还没结束呢。”
躺在地上的江雾,突然坐了起来。被勒断的脖子扭曲的垂着,没过一会儿,渐渐愈合,只剩一道勒痕藏在了衬衣之下。
“不行,已经一个上午了。”
“我喜欢她的味道。”
“滚,她是我的猎物。”
他摸了摸脖子,他们敢妨碍他的话,就别怪他不客气。
“喂,我今晚要潜到她家去。”
“可恶。”
“她不能再把我当垃圾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