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黎明,突至大雨,电闪雷鸣。
镇远侯府内院。
“哥!”
一个身上仅着中衣的女子神色慌张地冲出房门。
“小姐!”两个丫头拿着外衫追在她的后面。
“哥!哥!”空荡荡的房间一览无遗,前世那些悲痛的回忆裹挟着雨夜的凉风向她袭来。
“小姐,快把衣服穿上,您这是怎么了?”两个丫头手忙脚乱地给她套上外衫,小姐向来内敛稳重,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天都没亮就闹起来。
穆玉宁一想到自己兄长前世惨死的情状,便忍不住浑身颤抖,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上她已经惨白的面容。
“侯爷走得突然,小姐怕是伤心过度了,快去叫人,再去拿把伞!”大一点的那个丫头边喊边冲进雨里去拉她,“小姐!您快回来啊!”
穆玉骁自幼便习惯早起去别院晨读,今日走了一半便落了大雨,于是只好折返回去,谁知一回来就看见小妹失魂落魄地淋在雨里,院子里下人们更是乱成一团。
“阿宁!这是怎么了!”
穆玉宁恍恍惚惚,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是多年未曾再见过的那张面庞如今就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她仿佛即刻活了过来,冲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穆玉骁被她扑得退了两步,一时竟挣脱不开。
“阿宁。”穆玉骁不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两人浑身浸在雨中,轻薄的外衫早已被雨水浇透滑落了一大半,穆玉宁的中衣下透出玉色的皮肤和短短的一截亵衣。
未见晓光的滂沱大雨之下,两个黑衣人原本完美隐藏在夜色雨声之中,却不知谁失足踩落了瓦片。
“谁!”穆玉骁循声望去,推开穆玉宁,一边嘱咐下人带妹妹回房,一边追了上去。
沐浴更衣之后,穆玉宁静坐在自己的闺房内,没想到竟然真的重获新生,回到了还在穆家的时候。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兄长,杀尽仇人,但这一切都要慎之又慎,不可失手。
她抬头环视屋内的几个下人,把方才去雨里拉她的那个小丫头留在了屋子里,屏退其余众人。
“小姐...”小丫头平日并不得宠,被主子单独留下来,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这小丫头在前世随自己去了云家,一直陪伴自己直到和亲出嫁那一天,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那些贼人手里。
穆玉宁前世以为自己家人和睦、亲朋满座,可重来一世才发现身边竟毫无可信之人,只剩了这个小丫头。
“你还没取名吧?”穆玉宁记得这丫头是跟自己去云家后,才被云夫人随其他下人一道给了个贱名,现在想来那时便可见云夫人对自己的轻怠,她却毫无察觉。
“因我出生那日,村里在杀猪,家里又排第二,大家便都叫我猪二。”小丫头怯生生地答道。
“水灵灵的女孩子叫猪二多不好听,以后你跟着我,就叫挽月吧。”穆玉宁把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冲她笑着说道。
挽月被这突然的亲近惊得愣住,呆呆地说:“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穆玉宁轻轻点她额头,这小丫头得了主家赐名还不道谢,当真是傻乎乎。
“阿宁!”穆玉骁带着一身水汽推开房门。
“哥!”穆玉宁连忙上前去迎,“挽月,你去兄长房里取干净的衣衫来。”
“不必,流风已经去拿了。”穆玉骁把她按了回去,“你今日是怎么了?”
看兄长满脸担忧,穆玉宁忍不住鼻头一酸,“我...我就是被梦魇着了,我梦见你不在了。”
“你这傻子,我不在这儿吗?”见她没什么大事,穆玉骁才松了一口气,他换下半湿的外衫,接过挽月递来的热茶一口饮尽。
阿宁屋子里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他侧目多看了一眼,是个平日不常见到的小丫头。
流风是兄长的贴身小厮,前世和兄长死在了一块儿,也是个护主的,穆玉宁放心让他和挽月去门口守着,闭门和兄长说话。
重生一事,实在玄妙,穆玉宁不敢立即直言相告,只好先按下不表。
“哥哥,你...近日读书怎么样了?能考上状元吗?”
“怎么,一觉醒来就要翻身做阿娘了?还考教起我功课来了。”穆玉骁觉得今日小妹实在是奇怪,有些神叨叨的。
穆玉骁神色一转,“还有,你往常总穆玉骁穆玉骁的叫,怎么今日作怪,叫起哥哥了,肉麻!”说着就抖了抖身子,发出一声嫌恶的“噫!”
兄妹二人本就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说是兄长,其实也就长了那一时半刻,平日私下相处都是不分大小,为此前世还被云家的下人嘴碎说穆家兄妹没有家教。
为了不让兄长起疑,穆玉宁只好收起自己那份失而复得的珍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我这不是被吓着了吗?”穆玉宁往前凑了凑,继续追问:“所以你功课究竟怎么样?”
“为兄自然文采斐然、博学多才,是圣原朝百年难遇的天才。”
“......穆玉骁,你别贫嘴。”
“这下终于正常了。”见穆玉宁恢复了寻常的样子,穆玉骁才正色道:“先生所授,少有疑问,好歹也算个中上之才吧。”
“若你有状元之能,会是因何而弃?”前世静宜公主送来的手信里曾提到,兄长之才分明不在状元郎云月文之下,却不知为何甘居后位。
“笑话!我有状元之能,为何要弃!”穆玉骁觉得阿宁依旧有些不对劲,这算什么问题。
“可你就是弃了!身无隐疾变故,外无天灾人祸,你就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
“...这也是你梦见的?梦都是反的,我怎么可能......”
见阿宁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穆玉骁赶紧收住话头,“那...可是我有毕生难报之恩,只好把这状元的名头拿来回报?”
果然,这傻哥哥竟然真的把状元郎让给了云月文!
穆玉骁这临时诌来的说辞,原本就是开玩笑,不料阿宁听了竟立刻神色凝重,不由得担心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你向来重情重义,不是没可能干出这种蠢事。”穆玉宁横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
“啧,你怎么说话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只可惜这世上运行的规则却是与圣贤书上这些道理背道而驰的,照着这些道理去活,最后只会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
看来这一世,是断不能再让兄长承上云家一丝恩情了。
“我看你这不是被梦魇着了,倒像是中邪了。”穆玉骁抬手贴了下穆玉宁的额头,“要不给你请个郎中看看?或者......请个道士?”
两兄妹的谈话忽然被屋外一声尖细的声音打断。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小姐的路!”
穆芷兰那一巴掌眼见就要落到小挽月的脸上,却被一只凌空而出的手拦住。
穆玉宁冷笑道:“呵,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