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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不闪不避,靠在车壁上,抬起头,懒洋洋地道:“老八,你这样玩法,有意思吗?”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黑衣人愕然,圆圆的孔洞中露出惊异的眼神。

“你以为你变了嗓音,套上了头套,手上擦了药水,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吗?”若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她的眼神瞅得老八讪讪的,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俊美脸庞来。

“啊,原来是你!你、你就是那个偷看姑娘换衣的坏人,你……你不是死了吗?”小杏发出一声惊讶地呼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老八上下瞧着。

她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老八,转头看向若水,吃吃地道:“姑娘,原来、原来你们认识?原来,你真是我家姑娘的亲戚啊。”她恍然大悟。

“她是我七嫂,你说我们认不认识!”老八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

想起这个丫头当时喂自己服药丸的情景,他就有气。

要不是七嫂给自己的是伤药而是毒药,现在早就已经见阎罗王了。

“老八,你怎么会在这儿?干嘛打晕我的车夫?”若水向那车夫瞟了一眼,见他两眼翻白,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只是晕了过去。

“哼,要不是我来了,你被人家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老八气忿忿地瞪了那车夫一眼,又在他身上重重补了一脚。

那车夫像条死鱼似的动也不动。

“他有问题?”若水狐疑地又看了车夫一眼。

“你说呢?”老八露出一个,他要是没问题,我打晕他干嘛的表情。

“哦。”若水点了点头,便不言语了。

老八瞪眼道:“你为什么不问他是谁派来的?”

“好吧,他是谁派来的?”若水笑笑,顺着老八的意思问道。

“我不知道。”老八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他不是好人?他是我花了一两银子雇来的赶车大叔,他不是坏人!”小杏忍不住插嘴道。

“赶车大叔?嘿嘿,也就是骗骗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

老八扁了扁嘴,俯身一扯,将那马车夫外面破烂的衣襟扯了个稀巴烂,露出里面一身青色的紧身衣来,那衣料闪闪发光,竟是上好的丝缎所制,要是说一个赶车的马夫能穿上这种衣料的服装,恐怕找遍整个帝都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小杏看着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八三下五除二,将那青衣汉子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了一条牛鼻短裤,露出了毛耸耸的四肢。

小杏忍不住满脸飞红,早就转开了头看也不敢看,心中忍不住在想:他为什么要脱了那人的衣服,难道是、是想……

若水走出车厢,看着老八在那人扒下来的衣服里细细搜索着,忽然从那人的衣袋里摸出来一样东西,托在掌心。

“这是什么?”老八找出来的东西是一块玉牌,巴掌大小,散发着玉质特有的莹莹玉晕。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见一面刻字,另一个刻着一个图样,却瞧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给我瞧瞧。”若水却是眼睛一亮。

从老八手中接过玉牌,若水只看了一眼,就心中有数。

这块玉牌上面雕刻的纹样她似曾相识。

甚至在她的身边也有一块类似的玉牌,那是大祭祀阿索临上天葬台之前留给她的,是阿索的记名师父送给他留念之物。

而据看守皇宫库房的小添子说,来库房中取走让圣德帝中毒的和罗香是一名太监,他的腰间也系着一块这样的玉牌。

眼前她看到的玉牌,分明和小添子描述的,还有她自己身边的是同样的一块。

难道这名车夫会和谋害圣德帝一事有关?

他就是那名神秘的太监?

“老八,你把他翻过来,我想看看他的脸。”

老八点头,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得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若水凝神瞧去,那人脸上也是黑黝黝地,不知道是涂了煤灰还是戴了面具,根本看不出来本来面目。

老八眼珠子一转,噗噗两声,在那人脸上吐了两大口唾沫,然后扭头对小杏道:“你来给他擦干净。”

小杏老大不情愿,可是一看到老八的脸,她的心就突突地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帕子,几下就把那人脸上涂的煤灰擦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看模样很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

若水和老八瞧了几眼,都摇了摇头,这人的面孔很是陌生,不过若水心头忽然一动,这个化妆成车夫的年轻人,极有可能就是从库房中取走和罗香的假太监。

“老八,你点了他的穴道,等他醒了,我有话要问他,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若水神色郑重,眼底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芒。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而且这人居然会自投罗网,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呢。

“好。”老八并不多问,伸指在那车夫身上一口气连点了他十几道大穴,有如在他身上捆缚了十几道重重的绳索,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全部解开穴道,脱身逃走。

虽然若水没有明说,他也知道这冒牌车夫是个极为关键的人物,当下抓住那车夫的衣领,手一挥,将那车夫抛进了车厢里,转头对若水道:“七嫂,你放心,现在他就是条落在咱们手里的鱼,有我看着,绝对跑不了他。”

若水点了点头,对老八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八嘻嘻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七嫂,你请先上车,让小弟来给你当马车夫赶车。”

若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凝视老八双眼,道:“说。”

“……”

老八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左顾右盼,好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道:“七嫂,是父皇和皇祖母想见你,特意派我来请七嫂入宫。”

“父皇和皇祖母?”若水闻言,眉头一皱,瞪向老八:“是不是你在他们二位面前说过什么?”

她已经明白,定是圣德帝和邹太后得知了自己和小七在闹别扭,所以才会宣自己进宫,目的就是想为二人调和。

生在帝皇家和嫁于帝皇家,总是有这许多甩不开的烦恼和包袱。

“我哪儿敢啊!我对天发誓,你和七哥之间的事,我一个字也没说,我也不知道父皇和皇祖母是怎么知道的,但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是七哥说出去的,七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算是你真的把他甩了,他也绝对不会说七嫂你一个字的不好。”

听到老八夸赞小七,若水心里觉得很是受用,白了老八一眼,心中琢磨。

小七不会说,老八也没说,那就肯定是圣德帝在小七的太子府里也派了密探,所以探知了这一切。

她心中不禁浮起了一抹悲哀。

这就是帝皇,就算是连自己最宠爱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百分之百的信任。

小七,不知道他得知真相之后,对他的父皇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尊敬和爱戴……

“好。我随你进宫去便是。”若水摇了摇头,把脑海中这些烦事杂念通通抛掉,这条路是她选择要走的,她就一定要坚持走到底。

“七嫂,请上车。”

若水答应进宫,老八立刻变得殷勤起来,他招呼着若水上车,又对小杏瞪了瞪眼,小杏哪里还用他说话,乖乖的爬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老八坐在那马车的位置上,手持马鞭,像模像样地吆喝了一声,啪地甩了一声马鞭。

他哪里会赶什么马车,只是做个架势罢了,幸好那马极为温驯,听到鞭子响,便迈开四蹄,缓缓前行。

老八大为高兴,他好像是孩子发现了一件新玩具一样,操纵着马车往东往西,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之间,他听到车厢里的若水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

老八的心一紧,马上丢掉鞭子,一头钻进车厢。

只见若水好端端地,他登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又问了一声:“怎么了?”

语气却已经变得轻描淡写。

只要若水没事,便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

若水面色凝重,走到那马车夫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他的颈中,只一探,就抬起头来盯住老八,神情严重无比。

“他死了。”若水一字一字地道。

“什么!不可能!”老八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的惊异,脑袋在车厢顶篷重重地撞了一下,忍不住雪雪地呼痛。

“他真的死了。”若水定定地看住老八,“你刚才点他的是哪些大穴?”

“七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下毒手杀了他吗?”

老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怪叫一声,若水的话刺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有些生气地回瞪若水。

若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杀他!我只是想制住他,所以用五分力道,分别点的是他的檀中穴,玉池穴……”他一口气连说了十几个穴道的名字,最后又补充道:“我再说一遍,我只用了五分力道,你也是懂得武功的,五分力道根本不会要了他的命!”

若水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道:“我没说是你杀了他。”

“那你刚才问我那话是什么意思?”老八耿耿于怀。

“我只是问你点了他的什么穴道,哪里说你杀他了?”若水无奈地摇了下头。

“……”老八有些傻傻地看着若水,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水不去理他,蹲在尸体的旁边,正准备检查一下他的死因,突然听到老八紧张的声音叫道:“七嫂,你要干什么?”

“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若水淡淡地道。

“我来,我来。”老八一个箭步冲过来,把若水往旁边扯了开去。

那男人虽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可却是一具只穿了牛鼻短裤的尸体,他怎么能让若水的纤纤玉手去碰触那男人长着黑色长毛的身体呢!

要是让七哥知道,绝对饶不了他。

虽然检查一具尸体让他感觉很恶心,老八还是捏着鼻子,忍着不适检查完了。

“他身上可有伤口或是小红点?”

若水问道。

她看到老八站起身来,眼睛眉毛全皱到一起,满脸的嫌弃,更是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恨不得要剁下来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他一个出身于皇族贵胄的堂堂皇子,几时做过这等事,也难怪他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没找到伤口,连针尖大的小红点也没有。”

虽然老八很嫌弃,可检查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尸体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仔细检查到了。

“去去去!呆看着干什么,还不快打盆水来给我洗手?”

老八眼角一扫,看向直愣愣对着自己发呆的小杏。

小杏如梦方醒,答应了一声就跑,跑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一处偏僻的街道,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周围都是高高的院墙,她初入帝都,连东西南北都辨不清方向,又要从哪里去打水呢。

老八却在她身后不停地催促:“快去!快去!”

他只觉得自己碰过尸体的两只手上好像爬满了虫子,恶心得要命。

小杏唯唯诺诺地点头,也不管方向了,闷着头朝着街道的一头跑去。

“七嫂,这人的死因嘛,我觉得是有人用重手法点了他的几处大穴,这个该死的家伙,他这么做,分明是想嫁祸给我八爷嘛!”老八忿忿地道,又去检查马车的车厢,却没发现什么有人留下的痕迹。

“我猜这人的目的不是想嫁祸给你,而是想……杀人灭口!”

若水的话让老八心中一震。

“七嫂,你说这人是从哪里进来的?竟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这人的口,这样的功夫,真是可畏可怖!”老八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仿佛瞬间刮过了一股寒风。

“是啊,这人的功夫的确厉害得很。”若水幽幽地道,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从老八抛那人进入马车,到自己走进车厢,相隔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就算她自己功夫不济,可老八也不是泛泛之辈,那人能够避过老八的耳目,从车窗进来,悄无声息地点了那人死穴,再悄无声息地从车窗退走,而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身法之利落,恐怕当世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她的心头飘过一抹乌云,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不,不会是他。”她喃喃地道,摇摇头,把那个影子摇掉。

“七嫂,你说什么?你知道是谁干的?”老八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发音。

“你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怎么倒问起我一个连大门都不出的闺阁女子起来?我又见过几个武功好手了?”若水掉开了目光,淡淡地道。

“多的的确没有,但七嫂你却恰好认识一个。”老八眯了眯眼。

“你怀疑是墨白干的吗?”若水神色不动。

“除了他,我真的想不出别人谁还有这样高的身手,竟然连我都没听到半点声息。”老八越想墨白越是可疑。

“就因为他功夫高,他就一定是凶手吗?如果这样说,你七哥的功夫也不比墨白差,为什么你就没怀疑你七哥?”

老八闻言,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若水。

“你看我做什么?”若水转开眼。

“因为我不相信这是七嫂你说出来的话。”老八抽了一口冷气。

“嗯?”若水疑惑地看着他。

老八定定地看着若水,有一句话哽在他的喉咙里,想说又不敢说,但他是一个不吐不快的性子,心里面永远藏不住事,要让他不说,非把他活活地憋死不可。

“七嫂,在你的心里,那墨白的位置和我七哥一样重要了,是吗?”他脱口而出。

说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马上就垂下眼,不敢去瞧若水勃然而变的脸色。

他太过份了,怎么可以怀疑七嫂对七哥的感情呢?

可是七嫂刚才话中对墨白明显的回护之意,却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七嫂对他自己,都没有像对墨白那样信任呢。

简单的说,是他……吃味了。

“老八,难道在你的心里,真的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吗?”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若水没有生气,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异常,而是用一双诚恳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七嫂,我错了,是我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老八抬起眼,一看到若水的眼神,他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想歪了。

“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呢,你是什么样的性格,难道我还不清楚吗?”若水淡然一笑,老八心里更增愧疚。

他抓抓头皮,突然看到远远一个人影慢慢走过来,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叫道:“死丫头,叫你打盆水,怎么这么慢!水呢?”

他看到小杏根本就没打水,只是手里抓着一件湿衣服,见了他一惊,畏畏缩缩地道:“我、我在那边看到了一口井,可是我找不到东西盛水,只好把衣服扔进去打湿了,我、我来帮你拧着,一定可以洗干净,一定可以。”

她惶恐地看着老八,被老八的身份吓住了。

她去打水的路上,突然想明白了老八的身份,他叫若水七嫂,那岂不是东黎国的八皇爷嘛!

老天哪,她想起自己还踩过他的脚,还逼他吃药,她就心慌得不得了。

就连站在井边上打水的时候,她的腿都在哆嗦,扔下去井绳,差点连轱辘都没摇动,这回看到老八冲着自己直嚷,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那还不快点!”老八再次一瞪眼。

小杏战战兢兢地拧着衣服,老八终于勉强把手洗干净了,捞过那件衣服,使劲擦了擦手,然后顺手一抛,将衣服丢在地上。

眼瞅着自己心爱的外衣就这样沾满了泥土灰尘,小杏的心一阵肉痛,她也顾不得肮脏,伸手就去捡。

“捡什么,脏成那样你也要?”老八一脚踩在湿衣上,小杏登时拽不动了,抬起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八。

“这、这件衣服是我花了五十文钱做的,今儿是第一次上身,我、我要……”

她用力拽着,不肯松手。

五十文钱?

老八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小杏。

一件五十文钱做出来的破衣服也值得这样珍惜?

“才五十文,不要了!”老八大大咧咧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银票,往小杏手里一塞,“全给你,拿去做衣服穿,什么贵什么好就做什么!爷有得是银子!”

小杏虽然不识字,可是银票上的数额却是识得的。

她定睛一看,差点叫出来。

我的娘呀。

这全是一张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总共有十几张,这是多少银子啊?

她扒拉了半天手指头也没数明白,她只知道,她有银子了,一下子有了几辈子也花不了的银子。

“傻丫头,闭上你的嘴巴,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老八一脸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恨不得一巴掌把她这副蠢样拍进泥巴里。

这是几辈子没见过银票长什么样子吗?

区区几千两银子,至于高兴成那样?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

这样的丫头怎么配跟在七嫂的身边,没的降低了七嫂的身份。

小杏被老八一吼,忙不迭地闭上了嘴,可是笑意却止不住地从嘴角眉梢往外冒。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她再也不用做丫环了,她要把这些银票带回村子里,交给爹和娘,他们以后就再也不用下地干农活了,她的两个弟弟也有银子可以娶媳妇啦。

她一想到这里,就激动得两眼放光。

“多谢八皇爷,多谢太子妃。”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老八和若水分别磕下头去。

老八仰起了头,睬都不睬。

若水却若有所思地瞅着她,等她抬起脸来,她才缓缓开口:“小杏,你可是想回家?”

“是啊,姑娘,你怎么知道?”小杏愕然,她的想法只是在心里一转,正在犹豫要如何向若水提出来,若水却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什么!你要走?”老八登时叫了起来。

这丫头居然有了银子就忘了主人,自己是看在她服侍七嫂的份上,才赏她的银子,可她拿了银子就要回家,可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后悔万分,自己真不该给她这许多银子。

他有心想拿回来,又抹不开面子,只好瞪着小杏,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我、我想家了。”小杏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离开家已经三年了,三年来我都没有出过那个园子,爹爹和娘亲一定很想念我,我也很想念他们,还有我的弟弟妹妹,还有我的阿黄……不知道三年来他们过得好不好,姑娘!”

她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若水:“我只是回家去看看他们,然后把银子给他们留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真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若水沉吟了一下。

小杏的话入情入理,她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按理说让她回家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本来就不是服侍自己的丫头,而是奉了十三皇子之命留下来的,如今她要走,自己自然不应该挽留。

只是……

她心中却有一个计较。

十三皇子的那处园子极是隐秘,让她很是好奇,做为一个他经营了多年的园子,他不可能说舍弃就舍弃,小杏在那园子里呆了三年,她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秘密。

只是这些时日,她一直没有机会向小杏打听,如果小杏离开了,恐怕那园子里的秘密也会随之湮没了。

她心底更是隐隐约约地有着一个想法。

如果小七的生母还健在,她会不会就生活在那所园子里?

这个想法更增加了她想要去一探庄园的欲望。

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所园子建在何处,眼下唯一能找到那园子的人,就只有小杏。

“姑娘,我求你,我求求你,让我回家一趟吧,我真的会回来的,只要把银子交给我爹娘,看到他们一切安好,我马上就动身回来,这辈子我再也不离开姑娘身边半步,我愿意终身服侍你,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

小杏头一低,开始对着若水磕起头来。

“小杏,你起来,既然你想回家,我自然不会拦你,让你回家能享受天伦之乐,也是我愿意看到的局面。”

若水上前一步,拉住小杏站了起来,小杏听若水这样一说,眼角眉梢全是喜意。

“但是能不能请你先帮我一个忙,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家,随便你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你就陪在你爹娘身边,不用再回来了。”

若水微笑地看着小杏。

小杏激动得一颗心扑通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娘说:自己可以留在爹娘身边,不用再回来了?

虽然姑娘对她很好,可是能够生活在爹娘身边,真是她做梦都在想的美事啊。

“多谢姑娘开恩!只要姑娘您吩咐,不管是什么事,多危险,我都一定帮姑娘做到!”她神情坚定地道。

“好,只是眼下我要先进宫一趟,等我出来之后,咱们就去办这件差事。”若水拉着她上了马车,对老八道:“咱们赶紧进宫吧,父皇和皇祖母这会儿该等急了。”

老八满腹狐疑,斜了小杏一眼:“七嫂,这个乡下丫头能办什么事?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包管办得比这丫头又快又好。”

小杏登时涨红了脸,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她咬着嘴唇看了老八一眼,低头不语。

“这件事啊,只有小杏才能办到,你……不行!”

若水的话,让两个人的表情各异。

小杏马上抬起脸来,眼中放光。

老八则“嘁”了一声,满脸的不服气。

“七嫂,这具尸体怎么处理?”老八跳上马车,正准备扬鞭驾车,忽地转头问道。

车厢里还有一具那么丑陋的尸体,难道让七嫂就这么看着那满身黑毛的尸体躺在她面前?也太亵渎佳人了。

“已经化了。”若水淡淡地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化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老八好奇心起,探头往车厢里瞧去,只是地面上光秃秃的,只有一滩黄水,果然已经不见了那具尸体。

他不禁愕然。

“七嫂,你居然有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化尸粉?”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化尸粉?或许可以这么叫吧,不过我这样东西,可不只能化尸体,就连铜铁金器,它都能化掉。”若水不以为意地道。

“什么?”老八瞬间张大了眼睛,两眼贼忒兮兮地冒着光,腆着脸对若水伸出手来,笑嘻嘻地道:“七嫂,你有这样的好东西,也分一点给小弟我吧?”

“你要来做什么?准备拿去害人,是不是?”若水斜眼瞅着他,满脸的不信任。

老八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她怎么会不清楚?

“七嫂,小弟我在江湖上行走,就算我武功高强,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常在河边走,总有会湿鞋的时候吧?万一哪天对方人数众多,小弟我双拳难敌四手,总要有点防身保命的东西吧?你说是不是?”

老八说得振振有辞。

若水将信将疑地瞅着他,她怎么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呢?可是他的话也很在理。

她想了想,还是取出一个小瓶交给他,郑重地嘱咐道:“这药的腐蚀性很强,你千万要当心,手上有伤口的时候千万不要碰,还有,如果你不想毁掉宝刀宝剑的话,也不要让它碰到兵器。”

老八眉花眼笑地接了过来,紧紧握在手里,没口子地答应,笑眯眯地道:“还是七嫂好,心疼小弟,有了这样宝贝,就算是遇到武功再强的人,我也不怕!哈哈,哈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哼,什么十三皇子,什么狗屁墨白!

等着让你们尝尝八爷我这化尸粉的厉害!

“好了,快赶路吧。”若水白了他一眼,缩回了车厢里,放下了车帘。

本来这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青篷马车想进入皇城,那是做梦都办不到的事。

但是赶车的车夫换上了老八,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他像模像样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执着马鞭,吆喝着:“让开,让开,八爷我要进去,谁敢拦阻?”

守皇城的御林军们哪个不识得他,忙不迭地打开大门,放老八长驱直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驾车直奔皇宫,却无人敢拦,更无人敢大着胆子上前查探。

每个人心里都好奇死了,那马车中究竟坐的是什么人,竟然敢劳动八皇子这样尊贵的身份给他驾车。

乖乖,马车里的总不会是皇帝陛下吧!

小杏是头一次进入皇宫。

在她的心里,皇宫就像是梦中的仙境一样,她就连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进到这个仙境一样的所在。

她偷偷地掀开车窗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向外瞧去,只见触目所及,尽是金碧辉煌,晃得她的眼睛都花了,觉得眼前就是一个金灿灿的世界,由黄金打造出来的!

她的心扑通通地跳着,脸上兴奋地发着红光。

多美呀!

这里就是皇宫,等自己回到村子里,村子里的人该多羡慕自己啊!

自己真的要回到那个头朝黄土背朝天的村里,当一辈子村姑吗?

小杏犹豫了。

如果继续跟在太子妃的身边,她就能生活在这个黄金打造的世界里,就像是有一条金子般的路铺在她的眼前,可是她却偏偏要去踩那条泥巴土路。

自己真傻啊!

小杏突然后悔刚才对若水提出来那样的要求。

可是该怎么反悔呢?

她用眼角悄悄地观察着若水的表情,发现她神情淡然,一点也没有被皇宫的繁华所动。

对了!

太子妃不是说要让自己帮她一个忙吗?她想让自己帮她办事,如果自己办不好那件事,她就不会送自己走了。

这真是一个好法子!

小杏垂下眼睑,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她不能让太子妃瞧出来,否则她肯定会送走自己,不再让自己留在她身边了。

若水正拄着下巴怔怔出神。

她已经看到老八驾着马车,直驶向邹太后的寝宫,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是圣德帝要见她,她并不害怕。

可是邹太后……

这个老太太可真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所谓人老成精,指的就是她这种年纪的人物了。

若水想到她那双锐利微眯的眼神,貌似和蔼,却能穿透人心,她就微微苦笑。

她可以瞒过小七,瞒过老八,瞒过圣德帝,却唯独瞒不过这老太太的一双眼。

唉!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来了,就总要面对。

只是不知道邹太后对自己的这些做法,会不会赞同,如果她要是执意反对的话,那她也只好放弃自己的计划。

她咬住下唇,想起小七,想起他忆及生母时的沉痛和渴慕表情,她的心就是一揪。

不行,自己不能放弃!

为了小七,她说什么也要冒一次险。

“七嫂,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老八的声音在车厢外面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兴奋和喜悦。

他开心么?

若水歪了歪头。

是了,他一定是开心的,他知道这天底下自己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唯独一个人的话,自己却是万万无法拒却的。

那个人就是……邹太后。

若水扶着小杏的手,缓缓地步下马车,看着眼前那座巍峨的宫殿,那熟悉的宫门。

小杏的全身都在发着抖,两只眼睛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瞧,只觉得所有的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个梦。

她的样子落在老八的眼里,老八越发地鄙夷,冷冷地对她道:“你就在这儿候着吧,里面是我皇祖母的寝殿,如果不得宣召入内,是会被砍掉脑袋的!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不许动,知道不!如果敢擅动,皇宫里的规矩,动一步,砍一只脚,动两步,双足齐跺!要是你动了第三步,你说,要砍你的哪里?”

小杏一听,脸色一下子白了,嗫嚅着嘴唇,一脸恐惧地看着老八。

老八说完之后,就不再理她,他敢肯定,自己这两句恫吓之言定会吓得这丫头一步都不敢移动。

若水正在呆呆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老八吓唬小杏的这番话全没留意。

她走出两步,回头看见小杏站在原地不动,便道:“小杏,你留在这里等我吧。”

小杏委委屈屈地点点头,老八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咬着嘴唇目送若水和老八进了宫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向门里张望,脚下却一步也不敢移动,宫门的两旁有好多手握腰刀的侍卫,身穿银光闪闪的铠子甲,一个个长得像凶神恶煞,她就连一眼也不敢向他们瞧去。

她知道若水和老八进去的是什么地方,从敞开的宫门里,她可以看到飞檐一角,这是东黎国皇太后的寝宫,一定是华丽精美非常吧,如果自己能进去瞧上一瞧,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不急,只要自己能够紧紧跟在太子妃的身边,有朝一日,自己一定可以再来皇宫,见到皇太后,还有皇帝陛下是什么模样。

等到那时候自己再回去村子,也有了夸耀的资本。

他们这辈子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皇帝,还有皇宫是什么模样。

小杏在这儿想入非非,若水却已经和老八来到了邹太后的寝殿门外。

玉瑾姑姑正在园子里头侍弄菊花,邹太后是爱花之人,寝殿外面就是一座大大的花园,种满了各季应景的花卉,此时开放得最为绚烂夺目的就是各种菊花了。

其中自然是以几株绿菊最为夺人眼球。

看到盛放的菊花,若水脑海里登时浮现出一个人影,那天他一身紫袍飘飘,站在万菊丛中,衣襟上别着一朵金黄色的菊,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绿菊。

没想到邹太后的花圃里也种有绿菊。

绿菊乃是极为稀有的品种,品种稀缺不说,而且极难种活,而种得活的,颜色又往往失格,不是过黄,就是过深。

而邹太后里的这几株绿菊春意盈盈,有如一泓春波碧水般,花瓣舒卷,一看就知道品格不俗。

这样好的绿菊,若水在皇宫里见到倒也不奇,奇就奇在这样的名菊居然会在招待十三皇子的驿馆中出现,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东黎帝都所设的驿馆通常是用来接待各国使节而设,就算栽种花卉,也不会有太多稀奇名贵的品种,除了那几本绿菊,其它的品种都属寻常。

难道说,那几株绿菊是特意为了十三皇子而栽种的?

却又是谁这样精心刻意,竟然为他设想得如此周到,知道他喜欢菊花,便早早在驿馆中安排好了一切。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此人显然很早就得知十三皇子来到帝都的消息,所以才会抢在事先布置妥当。

这还真是有趣。

若水心里泛起了疑念,脸上却不露声色,对玉瑾微微颔首,道:“玉瑾姑姑,这几盆绿色菊花开得真好看。”

玉瑾正在专心修剪一株绿菊的枝叶,没有听到若水和老八进来的脚步声,这时听到若水说话,她先微微一愕,然后抬起头来,看见是若水时,登时露出满脸的笑容,放下花剪,迎上前来,正准备行礼,却被若水拦住。

她也就不再坚持,看向若水,微笑道:“太子妃也喜欢绿菊吗?”

“是啊,别的颜色倒是常见,只有绿色的少呢,都说物以稀为贵,想来这几本绿菊定是难得之极。”若水走近了细看,近处看花瓣更是美得动人心魄,那抹绿有如碧玉一般,盈盈清透。

“是啊,这几株都是太后娘娘最爱的品种,每天太后娘娘都要来看它们好几次呢,不过只要太子妃喜欢,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太后娘娘都舍得摘下来送给你。”

玉瑾抿唇一笑,目光对着房里瞬了瞬。

她跟在邹太后身边几十年,对邹太后的心理了若指掌,太后娘娘有多疼眼前这个太子妃,她比谁都清楚。

且不说太子妃救过太后娘娘一命,就冲她是太后娘娘最心疼孙儿的媳妇,而且又怀了太后娘娘一直盼望的龙孙,她在太后娘娘的眼里,就和眼珠子一样的宝贵。

“这绿菊的确很美,这花瓣微卷微舒,好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波风粼粼的模样,怪不得皇祖母如此喜爱,我又岂能夺皇祖母所好呢?”

若水话音刚刚落地,就听到老八的声音“啧啧”了两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句子真美,七嫂,想不到你的诗文也如此了得。”

老八的称赞让若水有些脸红。

她只是顺口想起来一句词,倒显得有意卖弄了。

“七嫂不必谦虚,玉瑾姑姑说得不错,皇祖母这样疼爱七嫂,有什么东西会不割爱相赠呢?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个没人疼没人怜的。”老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老八,你这个小猴儿崽子,竟敢在背后嚼哀家的舌根子,还不快快给哀家滚进来?水儿,你也进来,看哀家怎么替你教训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小猴儿崽子。”

邹太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苍老中带着一丝慵懒。

老八不由吐吐舌头,苦着脸道:“完了,七嫂,我又惹皇祖母生气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求情啊,要不然,我这屁股上准要吃上一顿毛竹板子不可。”

若水还没出声答应,玉瑾已经瞪了老八一眼,嗔怪道:“都是你多嘴多舌,太后娘娘正在午睡,好不容易才睡着,你这一说话,倒吵醒了他老人家,打你一顿板子,那倒是轻的。”

她对老八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脸上满是宠溺之色。

老八嘻嘻一笑,也不等宫人打起门帘,自己掀开帘子,让若水先进,然后他才随在后面。

若水定了定神,迈开脚步,轻悄入内,只见邹太后正斜倚在榻上,后背靠着着厚厚的团花锦缎靠枕,面带慈爱地看着自己和老八。

邹太后的目光直接落在若水身上,见她进来,便嗔怪道:“水丫头,怎么这么久不进宫来看看哀家,是不是忙着和老七甜蜜恩爱,竟把哀家这个皇祖母给忘在脑后了?”

若水盈盈下拜,还没等她福身,邹太后就眉头一皱道:“免了免了,以后在哀家面前,不许行这些繁文俗礼,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一举一动要格外地当心。”

跟在老八身后进来的玉瑾上前一步,搀起了若水。

邹太后又招手道:“水丫头,来哀家这儿坐,让哀家看看,你可瘦了不曾?要是瘦了,哀家可饶不了老七那个臭小子。”

若水听邹太后一口一个老七,直把小七挂在嘴上,心中已经略微有了数,她微微抿唇,笑而不语。

玉瑾笑着拉过一张圆凳,放在邹太后的床榻前,被邹太后眼一瞪,埋怨道:“玉瑾,你跟在哀家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做事还是这样毛手毛脚,水儿她有了身孕,怎么能坐那种硬邦邦的凳子?你扶水儿上榻来坐,再去取两个厚垫子,还有,香炉里的香也熄了,那味道她可能不喜欢闻,还有……”

邹太后滔滔不绝地吩咐着,玉瑾一口一个地答应着,手脚麻利地去做。

若水有些哭笑不得,在邹太后的面前,她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大熊猫。

不,自己现在在邹太后心里,可比那大熊猫矜贵得多了。

同时她心里也涌上了一抹深深的暖意。

只有在邹太后这里,她才会感受到这冷冰冰皇宫中仅存的一丝温暖。

“皇祖母,您待我真好。”她低低地感喟道。

“你是哀家的孙媳妇,哀家不对你好,哀家对谁好?难道让哀家对老八这个没出息的猴儿崽子好?”

一提起老八,邹太后看向自进门后就垂手而立,一声没出的老八。

“老八,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像个锯了嘴巴的葫芦一样,平时就数你的话最多,哪次来皇祖母这儿,你都要说上一大箩筐,怎么今儿倒不说话了?是不是怕皇祖母打你板子啊?”

邹太后似笑非笑地瞅着老八。

老八上前磕头,哭丧着脸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您就看在孙儿把七嫂给您请回来的份儿上,免了孙儿这顿竹笋炒肉罢?”

“胡说八道!水儿是哀家的孙媳妇,她想念哀家,进宫来探望哀家,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在你的口中一说,倒成了你的功劳了?不行,必须要打,重重地打!玉瑾,告诉小侯子,去取家法来,要大的,最大最重地那根,然后给哀家狠狠地打!打得这小子屁股开花,让他再敢欺负水儿,逼得水儿离开太子府,害得老七四外寻找她的下落,哼!老八,你自己说,哀家今儿打你的板子,你服是不服?”

邹太后板起脸来,疾声厉色地训斥老八。

若水越听越是糊涂,怎么自己离开太子府,倒成了老八的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邹太后是明知故意,还是颠倒黑白,她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老八的脸更是苦得比苦瓜还要苦。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明明是他奉了邹太后的吩咐,把若水接进宫,可屁股连板凳都没捞着坐,反倒要先挨上一顿毛竹板子……

他冤死了啊!

他心中一个劲地埋怨,七哥啊,小弟我这可是替你挨的板子,皇祖母,您为了讨好孙媳妇,对自己的孙子真是一点也不心疼,这么多年来,我真是白孝敬了您呐!

他正在叫屈,又听得邹太后问他服不服,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服!孙儿是心服口服!”

“你服就好,玉瑾,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邹太后冲玉瑾一瞪眼,不满地道。

玉瑾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没移动,眼睛直往邹太后那儿瞟。

太后娘娘,您是真的要打,还是做做样子给太子妃瞧的?

您不是真的要打吧?

您就算是打定了主意要搓合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和好,也用不着真的打八皇爷的板子啊。

那最大重粗的家法一棍子下去,只怕八皇爷这屁股就要开花。

邹太后却一眼也不瞧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快去!”

玉瑾无奈,只好同情地看了老八一眼,然后走出门去。

老八眼巴巴地瞅着若水,拼命地对她挤眼睛,使眼色,让她替自己求情。

可若水偏偏就视而不见,偎在邹太后的身边,亲昵地道:“皇祖母,您近来身体可好?孙媳帮您请个平安脉。”

皇祖母既然要演戏,那她也就奉陪着演到底,她倒要看看皇祖母究竟会不会真舍得赏老八一顿板子,她又是准备如何不着痕迹地搓合自己和小七。

邹太后缓缓点头。

若水静下心来,仔细地帮邹太后搭脉,过了片刻,她收回手来,微笑道:“皇祖母近来精神很好,身体更好,饭也吃得香,觉也睡得好,对不对?”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邹太后自打得知若水有了身孕之后,的确是精神大振,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是掐着日子数着指头等待若水临盆那天的到来。

她心情畅快,自然是吃的好,睡得香,身体比之前还硬朗了几分。

可是她却一摇头,沉着声音道:“不对,哀家吃不好,也睡不着。”

若水微微一怔,只见邹太后一双老眼对着自己看过来,精光四射,哪里有半点昏花之态,那双眼睛竟似是要一直看透自己心底深处。

她心中一凛,低下头来,避开了邹太后的眼神。

“水儿,你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哀家为什么吃不好睡不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就用不着在哀家面前装糊涂了。”邹太后拉过若水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拍了拍。

若水依然垂首不语。

她不怕邹太后兜着圈子说话,怕的就是她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逼得她无路可退。

果然老姜弥辣。

皇祖母可真是把自己的性格吃得透透的,知道越是这样说话,自己就越是不能再装下去。

“皇祖母,既然您什么都明白,那孙媳妇的苦心,您更应该看得清楚,是不是?”若水沉吟了一下,斟酌着用词说了出来。

“不错。”邹太后闻言,再次拍拍若水的手,“哀家是明白,可是有人却不明白。哀家年纪大了,本来不想插手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尤其是这种情情爱爱,纠纠缠缠的。他身为一国未来的储君,更是不应该把儿女私情看得太重,所以你们这件事,哀家本来打算置之不理的,可是,水儿啊,有时候一个人的心,不能冷得太久,如果冷得太久了,恐怕以后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也捂不热了啊!”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慈爱仁和,没有半点凌厉之意。

可若水却听得心中一震,像是有一口大钟在她耳边重重地敲击着,让她一时间失了神。

邹太后的这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金玉良言,她并没有一个字提到小七的名字,可是语气中,若水却听出了她对自己浓浓的爱护之情。

这番话,邹太后固然是为了小七好,可又何尝不是为了若水好呢?

若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听了出来,在邹太后的心里,有多疼爱小七,就有多疼爱自己。

“皇祖母,您的话我懂,我真的懂。”若水感动地看着邹太后,在邹太后那慈爱的眼神下,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感觉邹太后就像是她的亲祖母,那样慈祥,那样亲近,让她有什么心底的话,都想毫不保留地在她面前尽情倾诉。

“好孩子,你懂得皇祖母的话就好,皇祖母就是怕你年轻,会意气用事,这才不得不召你进宫,想提点你两句,没想到你比皇祖母想的还要聪颖,这些道理,皇祖母还没有说,你就都懂了,好,很好,哀家很是欣慰啊!”

邹太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意,看着若水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欣赏和喜爱。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会意于心。

邹太后的一双枯老干瘦的手牢牢包着若水纤秀柔美的右手,紧紧握着。

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老八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这两个人是在打哑谜吗?

怎么说的话,他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呢?

他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都跪疼了,两条腿全麻了,可是邹太后还是没有看他,不但没叫他起身,反倒是把他忘了个精光。

邹太后的一双眼睛只盯在若水的身上,缓缓道:“水儿,你既然懂得哀家的意思,那接下来,你会如何?”

若水沉吟未答,她知道十三皇子在帝都必须设有眼线,如果自己在他刚刚离开帝都,就马上跟小七重归于好,那么她这几日在十三皇子心中种下的好印象,就会全部赴之东流。

一想到这点,她就觉得好不甘心。

邹太后也不催促她,更不逼迫她,见她半晌不语,便端起手边的茶杯,递给若水。

“水儿,进宫这么久,你也该渴了吧?这是玉瑾特意为哀家泡的茶,你尝尝喜欢不喜欢,你要是喜欢,哀家就让玉瑾送些茶叶给你。”

若水谢过之后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她只觉现在的邹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可现在她突然叫自己饮茶,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正在猜测,就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哼叽声。

她一愣,这都已经进入秋季,秋风瑟瑟,怎么会有苍蝇蚊子?

旋即她就发现,那个类似于撒娇的哼叽声竟然是老八发出来的,他正苦着一张脸,不甘又不满的眼神一会儿看向邹太后,一会儿又飘向自己,神情可怜兮兮的。

“皇祖母,不管您要怎么惩罚孙子,现在这惩罚也该够了罢?再跪下去,孙儿的一双膝就要烂掉了。”老八小声地诉苦,迟管他声音不大,邹太后的耳朵也有点不够灵光,但是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地送进了邹太后的耳朵里。

“那就烂掉好了!谁叫人打扰哀家和水儿谈话。”邹太后终于抬起头,瞪了老八一眼。

她看到老八的眉头鼻子全皱在了一起,一脸的苦色,心中倒是一软,摆了摆手道:“你暂且起来罢,以后要是再敢惹你七嫂生气,哀家绝对饶不了你!”

老八吐吐舌头,嬉皮笑脸地道:“下次?我还敢有下次么?皇祖母,您要是不生气了,饶了孙儿,那孙儿就去通知玉瑾姑姑,不必劳动侯总管去请家法了罢?”

“哀家只是让你不必再跪,谁说要免了你的家法了?”邹太后再次一瞪眼,老八刚刚迈出去的脚就停在了半空中。

“皇祖母,您真的要打孙儿啊?这板子打在孙儿的身上,疼在皇祖母您的心里啊!”

“胡说八道,哀家才不会为你这小猴儿崽子心疼。”邹太后哼了一声。

“皇祖母,要是说猴儿,任是谁也及不上您从小养到大的老猴儿啊,孙儿是及不上侯总管那样,总是讨不了皇祖母的欢心,可孙儿也有一件功劳。”老八道。

“你还有功劳,说来听听。”邹太后露出了一丝兴味。

老八得意洋洋地道:“孙儿给您把七嫂请回来了,这可不是大功一件吗?我敢肯定,这世上除了我,就算是换了七哥亲自前去,七嫂也绝对不会甩他一眼!”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老八,你要是再敢胡说,哀家真的不留情,非狠狠教训你不可!”邹太后满面怒容,气得呼呼喘气。

“那孙儿就先行告退,省得在这儿碍了皇祖母的眼,万一皇祖母一个看我不顺眼,重重地毛板子打下来,孙儿可吃不消。”

他作势欲走。

他也是聪明之人,发觉当着自己的面前,邹太后和若水二人的对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邹太后又迟迟不说出正事,显然是不准备告诉自己,那他要是再不识趣,继续逗留在这里,恐怕屁股上是真的要吃一顿笋炒肉了。

“去吧,快走快走,多看你一眼,哀家就生气,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媳妇都不找,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七哥,给哀家也娶一房媳妇回来,生个大胖小子!不,一房媳妇怎么够,你这点千万不可学你七哥,你最少也要给哀家娶上十七八个媳妇,听到了吗?”

邹太后盯着老八,语气中殊无半点玩笑之意,倒让老八听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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