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宣政殿。
天家夫妇正襟危坐,文武忠臣分坐左右。
昏昏欲睡的段师雄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
郑国公程三斧捋须笑个不停,脸上堆满了褶子。早年因为兵败受罚,脱离了大康集团的政治中心。谁曾想段烽的出现,竟让郑国公府起死回生。
虽说依旧没有得到重用,却得到了入朝的机会。
出征北奴的韩义桂和苏定方等一众将领月前凯旋而归,也按照官爵次序而坐。
此次出征,众将领深入北奴腹地,韩义桂三箭定天山,凭神臂弓射杀敌军三员悍将,彻底挫败了北奴的锐气。
刘治难掩喜悦,“卫公家的麒麟儿真乃朕之肱骨,大康能臣。此番前去赈济灾民,条理得当,应机立断。
虽犯小错,却无大碍,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
韩卿,苏卿等将领出征北奴,一举平患,使边境重归安宁。
烽儿赈济灾民,与民生息,煤矿工坊更让大康多了一份营收,可谓双喜临门,哈哈哈……”
众位朝臣心中五味杂陈。
凭一己之力打的薄河崔氏,荥太郑氏抬不起头来,不止拿到了粮米草药,还杀了崔氏几百护卫,可谓一战成名。
那个名为火药的见面礼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
这家伙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段师雄扶着桌案就要起身回话。
刘治连忙道:“卫公,今日可不是上朝,无须多礼,坐着回话便可。”
“臣谢陛下。”段师雄拱手行礼,苦笑道:“陛下还是莫要夸那个孽障了,臣怕他高兴之余四下作恶。此番外出虽身负皇命,却胆大包天,给陛下惹祸,使朝堂不安。
等那厮回来,老臣定要打他个皮开肉绽,让他再也不敢作恶。”
他满脸愧疚,浑浊的眼中尽是无奈,可心里却笑开了花。
虽说身为臣子,卫国公府如日中天,可立场和态度却与日后的地位密切相关。
段烽年纪轻轻就能领会到其中奥妙,博得天家夫妻欢心,卫国公府既能稳固地位,又能缓和与杨皇后之间的微妙关系。
之所以往段烽身上扣黑锅,也只是借机让陛下敲打他一番。
年少轻狂,锋芒尽露,这可不是明哲保身之道。
大康集团的核心圈子皆是人精,自然不会再这节骨眼上添油加醋,挑拨离间,纷纷捋须微笑,笙磬同音。
高朝良时不时抬头环顾四周,又飞快的低下头,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不多时,殿外传来尖锐的唱报。
太子刘敬弘金相玉质,虎步龙行。
葛王刘阳杰和周王刘英显紧随其后。
段烽,程大虎,契必明,高希业,诸葛梵良等人按官职大小列队进殿。
禁军和左领军卫一众将士都回了营地,那里早就准备好了酒肉。
刘敬弘禀报完毕,段烽交上了兵符,又解释了玉安仁病死的缘由,待刘治恕他无罪之后才直起腰来,“陛下,葛王殿下在煤矿工坊居住数日,研制出一……”
他话没说完,便被李子府打断了,“段大都督,今日乃是陛下给你设下的接风宴,还不快点谢恩。”
宫中早有传言,萧淑妃的死和杨皇后有关,而葛王刘阳杰又是萧淑妃之子。
自从生母死后他在宫中的地位一路千丈,惶惶度日,沉默寡言以图自保。
现如今段烽在这种场合提起葛王,分明就是想借机提升葛王地位。
李子府身为后党重要成员,自然不能让段烽得逞。
段烽也不知道他在这一瞬间竟想了这么多,看他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就想到了怀州百姓,“李左相,你答应给我的粮米和草药呢?”
李子府为官多年,一张老脸堪比城墙,从容不迫道:“段大都督,此时已成往事,三州百姓已然温饱,何须旧事重提呢?”
百姓的死活只是冰冷的数字,成大事者必须有一颗无情之心。
能力与官职并不能成为正比,七窍玲珑的心才是决定地位的关键。
这也是李子府的为官之道。
他这句就好像往滚开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凉水。
众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往怀州城沿途看到的冻毙于荒野的尸首在脑海中翻腾,段烽怒由心生,“你他妈这张破嘴还不如街边的老太太,翻来覆去都是你的理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高尚的人,可既然去了怀州就要对工作负责。更没想着在这种场合大吵大闹,可有些人就是往他眼里插棒槌。
出发前这群人说的天花乱坠,到了怀州城后他们就没了动静,若不是派人周王刘英显和高希业等人撒泼,从商贾手中拿到了粮食,还不知道饿死多少人呢。
李子府位高权重,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气的浑身乱抖,“你,你简直法无天。”
“那你就是草菅人命!”段烽瞪着眼睛,口水四溅道:“我出发的时候你们答应的什么?粮食呢?你知道有多少百姓因为没有粮米果腹,冻毙于荒野?
你在家吃香喝辣,顿顿酒肉管饱,丫鬟美婢侍奉左右,你想过那些百姓吗?”
段烽骂的痛快,地图炮开的也大,一时间众人脸色青红不定。
礼部尚书刘祥寿快速起身,大声道:“陛下,段烽目无君上,口无遮拦,以下犯上,实乃罪恶滔天,臣恳……”
段烽嗓门比他还大,“陛下,礼部尚书刘祥寿尸位素餐,沐猴而冠,蝇营狗苟,恬不知耻,实乃绣花枕头,草包一个,臣恳请将其革职查办。”
反正是互相泼脏水,不过后者的话更难听一些。
周王刘英显和高希业等人憋红了脸,先生总算找到出气筒了,接下来可以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葛王刘阳杰满脸焦急,“先生,身为臣子,那都是我该做的事。”
“我也没想给你邀功,只是想让陛下尽快推行此物。”段烽瞥了他一眼,看着李子府说道:“给我个说法,不然这事儿没完。”
李子府冷哼一声,“五姓七宗的主事都不愿借粮,本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纵兵劫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