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熊良夫顿时感觉浑身上下如同坠入冰窟窿,拔凉拔凉的。
从来王侯家,只有权力斗争,哪来的亲情?
但今日,父子之间气氛融洽,这是自熊商十岁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楚王差点就相信这是真的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逆子!”
楚王拍案而起,随着一声怒喝,一口鲜血淋淋漓漓地从口鼻喷涌而出,腹中一阵绞痛,使他刚刚挺直了的身板又重新弯了下去。
“来……来人呐,救驾!救……驾!”楚王已经喊不出高声了,只能虚弱地喘息着,拼命地挣扎着。
他感觉到眼睛湿润,耳朵听不清楚,顺手抹了一把,手上全是鲜血!
太子熊商吓坏了,刚才还洋溢于心中父子亲情的热焰,突然就被眼前这恐怖的画面给浇灭了。
他不顾地上喷溅的血点子,用膝盖当脚,快速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楚王的头颅,拼命地哭喊着:“父王,父王……父王啊!”
江乙翻了翻眼睛,使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地抱住了太子熊商的一条小腿,任由熊商如何扑腾,也不放松,直到手臂渐渐僵硬。
楚王也在太子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七窍流血,容貌可怖,尤其是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用力地向外翻着,死死地盯着熊商不放。
熊商吓得将楚王的脑袋猛地一扔,“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扯着喉咙大喊:“昭阳、昭鱼、沈尹华!快来……快来呀!”
藏在密室之中的太子八大干臣:昭阳、昭鱼、铎椒、沈尹华、昭厘、子华、景翠、屈丐听到了太子恐怖的叫声,一时也顾不得许多,齐刷刷跑了出来。
太子一边用脚拼命地踹着江乙抱住他的胳膊,一边冲着八大干臣怒吼:“这特么是谁干的!!!”
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众人,满地、满墙、满帷幕,都是喷溅状的血点子,楚王和江乙死状可怖,太子吓得面无人色。
铎椒先是一愣,继而一喜,他大步上前搀住太子:“太子果毅!”
太子熊商闻言一愣:“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
昭阳遇事冷静,心思缜密,如今事已至此,只能咬牙前进,收拾残局,顾不得追究什么细枝末节了。
他一把扯下半幅帷幕,呼啦啦一声盖在楚王身上,遮住了楚王熊良夫那恐怖的死状。
然后又指挥众人将江乙已经僵硬的手臂使劲地掰开,直到听到“咔嚓”一声骨头折碎的声响,方才将太子的腿从江乙的胳膊中拔了出来。
昭阳转头低声道:“沈尹华,传令太子府膳房,今夜王上在此用膳,多备菜肴。鼓乐齐鸣,一刻不停。”
他又低声问屈丐道:“王上亲卫多少人,现在何处?”
屈丐道:“王上在郢都出行,惯例仪仗五百,其中亲卫三百,寺人、宫女、马夫、杂役者约两百。此刻应该就在太子府中。杂役全部在两侧厢房休息;亲卫前庭两百,后院一百。”
昭阳面色冷峻地道:“屈丐、昭厘,汝二人前往,以太子赐酒为名,全部毒杀,不留一人活口!”
屈丐与昭厘答应一声,起身而去。
昭阳又命令道:“昭鱼,翻一下王上行装,可有虎符印玺。”
昭鱼立即上前,果然在江乙随身携带的楚王贴身宝箱内,找到郢都四门,以及方圆百里内的王卒、舟师部队,共十枚虎符。
这些虎符就像米国总统的“核按钮”一般,楚王出行,一般都要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昭阳道:“昭鱼,立即派人持符接管郢都城防。今晚酉时尽关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景翠,持符出城,将周边王卒、水师全部接管,护卫郢都外围安全。”
昭鱼、景翠奉命而去。
昭阳继续下令:“铎椒,持虎符至宫中,接管宫中左右二广,确保宫城为我所有,不生枝节。”
“昭厘,汝于宫中布好埋伏,今晚子时,召大司马景舍入宫议事。景舍若是拥立新君,还则罢了;否则,杀无赦!”
“遵命!”
在昭阳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八大干臣立即分头行动,同时也将殿堂上的血迹打扫干净,将楚王和江乙的死尸拖入侧室。
是夜,太子府中大摆酒宴,鼓乐喧天。
至亥时,各路消息报回,一切已经办理妥当。
楚王仪仗从太子府中鱼贯而出,灯火通明,静鞭一响,众人回避,烛火杳杳地回到了楚王宫。
子时,卧病在床的令尹召奚恤被人抬入了王宫,刚刚获封大司马的景舍也被召入宫中。
景舍隐约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昭奚恤身旁,看望这位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老令尹。
“令尹,一向可好?”
景舍行礼问候之后,昭奚恤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景舍很自然地将头俯了下去,仿佛要听清楚昭奚恤在说什么一般。
“令尹,事出蹊跷,恐今夜宫中有变。”景舍轻轻地在昭奚恤耳边说道。
昭奚恤喘息着道:“司马,国事为重!大局为重!”
不一会儿,太子熊商哀哀戚戚地出来,向楚国最高文职和最高武职宣布:王上薨逝了!
景舍闻言,双目遽睁,青筋暴起,一股罡风吹满衣袍,鼓鼓欲动。
昭奚恤则撑着病体,匍匐在地上,拼尽了全身力气,喘息着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昭奚恤,拜见我王!”
景舍愣了半晌,硬生生咽下一口气,随即学着昭奚恤的样子俯下身来:“臣,景舍,拜见大王!”
熊商声音哽咽:“令尹,大司马,熊商一定不负父王重托,不负众臣信任,为楚国大兴,殚精竭虑,尽瘁国是!”
有了这两位重臣的认可,熊商算是坐稳了楚国新君的宝座。早已埋伏在帐下的昭阳、昭厘二人,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
真要对公忠体国的昭奚恤和战功卓着的景舍下手,他们二人还真有点心中没底。
次日,郢都全城戴孝,楚王暴毙的消息传遍全城。太子熊商在楚王灵前继位,走上了历史舞台。
楚国群臣经过共同商议之后,为楚王熊良夫上谥号曰“宣”,史称楚宣王。
谥“宣”的君主,往往所处的时代,都不是国力强盛之时,但他们能够依靠个人之努力,积极作为,为国家之复兴积累财富,在不愿更多地参与规模化战争的同时,要保障国家的绝对稳定。
楚宣王熊良夫可算作有为之君,他为后来的楚威王、楚怀王统治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历史上的“宣威盛世”、“宣威之治”,就是楚室王打基础,楚威王上台阶,使楚国的国力达到战国鼎盛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