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迁,你先退下。”身后传来玉阳子显得冲淡空灵的话音。时俊迁闻言默然退下一旁,看着师傅眼神不无担忧。
“纵论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来时终须来,去时终须去。”玉阳真人宛如仙语纶音地高唱着,声音时而低回时而清越,或阴柔婉转或阳刚直肠,余音袅袅,声震云霄,溪水为其不流,鼎湖为之扬波,毛介水族为之惊起,木叶草兮为其纷落。
偈语唱完,众人方醉,玉阳上已前一步,来到李惜零面前道:“姑娘费心了,玉阳没有死在人剑下,恐怕让令尊失望了吧?”
“啊!”
听其唱黄钟大吕,闻其声春风化雨,见其面如沐春风,闻其言心中震颤,李惜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道好厉害!连吐了几回舌头,眼珠子一转,回顾李重元处,嘟了嘟嘴唇,以眼神交流。
众人惊醒,无不哗然,李惜零竟是李重元之女,难怪这姑娘竟敢如此有恃无恐。
“惜零,你回来吧。”李重元不动声色一伸手召回了李惜零。他看着玉阳子不温不火道:“玉阳,我有一良言相劝。”
玉阳子道:“请。”
李重元逼视玉阳子道:“俗人言语‘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往下泱泱俊杰只你我二人而已,今我来你这儿了,是想跟你借一样东西,哦不,准确地应该是两件东西,不过性质都一样。”
“哦,什么东西?”玉阳白眉一轩道。
李重元屏息按捺,“青珪,赤璋。”
玉阳子闻言一顿,片刻之后往李重元身后环视一眼一挥手道:“以李教主这架势,良言恐怕未必,胁迫反倒是坐实的。我仙都派对贵教一向求同存异克制忍让,尔等今日所作所为已打破了多年以来之沉寂,处心积虑咄咄逼人呐!”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李重元一顿黑沉沉的手杖。
“没办法你就派这么这冉我仙都派来抢?!”玉阳子难以克制地怒道,止不住一声轻咳。
李重元阴测测地一笑,“没关系,你给不了我的我就自己来拿,也一样。”
玉阳子一瞪眼,“怎么拿?杀人越货还是谋财害命?”
李重元道:“玉阳,你是聪明人,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逼我出手。好好吧,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交出东西活命,或者不交杀死你们我自己拿。”
“恕玉阳愚昧,这绝无可能。”玉阳子断然拒绝。
李重元脸色一变,又缓和道:“那你全体皈依我幽都教,我可以破格提拔你当我幽都教的副教主,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
“那我问你,这件事断无可能,若是我们都不肯答应合并,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们仙都派所有人不成?”玉阳子反问道。
李重元道:“那可不一定,只不过按照教条律条是与异教者誓不两立的,需按照以往的规矩办,像海神庄三百个捕鲸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妄信异神不肯归化——”
“你就将他们杀了?”玉阳子惊道。
李重元轻描淡写地道:“捆上铁索拴上石块,沉于海底葬身鱼腹了吧。”
“那就更无可能了!”玉阳子道。
“痴心妄想!我仙都派怎么可能投降你们魔教,简直滑下之大稽!”寒清闻言简直怒不可遏。众人亦哗然不忿。
李重元:“你再考虑考虑。”
玉阳子朝寒清摆摆手,对李重元摇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我仙都派之人一点儿也不欢迎你。你的好意只能引领了,这下宝物甚多,隋侯之珠和氏之璧只要李教主有能力,自可去取。但是你非要在我这里拿什么青珪赤璋,那就对不起了,这是无稽之谈,我仙都派立派千年淡泊人世,从无什么珍珠宝器之爱,请李教主另寻别处吧。”
李重元前一刻还春风化雨,下一刻突然咬牙切齿面罩寒霜,暴躁道:“老狐狸,你给我装什么糊涂!青赤二器你会不知道?!实话告诉你,今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给我,若是迟疑一会我取你狗头!”
“放你娘的狗屁!”仙都派众弟子杂声相继,极尽咒骂难听之能事,仿佛不以此不足以抒其恨。
李重元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李惜零使了个眼神。
李惜零会意地吩咐下去,她的命令为近旁的两名教徒所领会呐喊了一声而传达下去,两人传四人,而到八人、一十六人、三十二人、六十四人一齐联声传喝,最后二百五十六名高大魁伟的教徒以最大的肺活量齐声呐喊,山呼海啸,声震屋宇。
周围仙都山弟子闻者无不动容。这邪教敌酋,好大的威风!
寒清见状忧心如焚,她突然大呼一声:“无耻妖人!耍的什么威风!”
接着寒清飞身空中引吭激啸,一声尖锐刺耳带有压迫性的尖厉啸声由无俦的真气催发穿云裂石般扬播出去,在雷鸣般的呐喊声中如金针一般扎进了所有饶耳中,一阵刺耳的疼痛。于是众口皆闭现场只剩下寒清一人之长啸。
在场有经验者纷纷催动灵力抵御,剩下一些灵力低微的只能纷纷捂住了耳朵,或屈身痛跪,或伏地呻吟。尤其是那些架弩瞄准严阵以待的关弩营武士被啸声一激顿时都东倒西歪不堪扶持,心神激荡之中数十人一不心扣动了扳机,顿时数十架连弩上的数百支弩矢失事激射了出去,密密匝匝射向了仙都派众人。
李惜零脸色凝重,她暗自吩咐下令,接着有许多人都从随身处取出一物塞入了耳孔,不能自理者亦被同伴救助。于是音波对幽都一方损伤俱减弱了许多,而仙都一派之许多人依旧蜷缩而不能救。
此时此处众人心潮澎湃。
玉阳子往后环顾一周,但见许多弟子耳窍渗血惨呼于地,不由一阵惨恻怛然。只见他默然抬起了双手。
站在玉阳身侧的时俊迁以身送险率先挡到了师尊身前,正要运功护体,突然觉察师尊身侧温风鼓荡,一阵暖意从师尊身上扩散出来。顷刻间,覆盖了四周阔大的空间,无数的弩矢飞进了热流中就仿佛掉到了浓烈绵密的蜜糖里,阻挠滞涩款款如蝶,还未萎落先化为齑粉播扬。接着地上众饶嘶嘶呼吸惨痛竟然也得舒缓了下来。
时俊迁忧心忡忡。原来师尊竟在将自身的纯纯之灵气激发出来,不仅替大家抵挡住了流矢,还发散出灵气滋养了所有受赡弟子。一边是柔和的安抚一边是刚烈的反制,难得的是混杂一处却无一不差,拿捏的功夫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师傅……时俊迁此时眼中饱含热泪。
半晌之后长啸才绝,由极动到极静,寒清环顾周围,四周落针可闻。
啪!啪!啪——
“仙都派武力超群,技高一筹,女子佩服不已!”
李惜零鼓掌声起,仙都派各长老首座面色难堪。
寒清气喘吁吁愧然心潮起伏。
众人安安吃惊,片刻之后玉阳子收功,众弟子大好,玉阳的脸色却苍白几分。他舒缓了一口气对李重元道:“李教主,对付我一个看东西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啪!啪!啪——
李重元边鼓掌边道:“好一出泥菩萨过江的戏码,还真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啊。玉阳掌门,你老当益壮本座又岂能大意呀?你还是赶紧把该交的东西交出来吧,不定我们还能和平相处呢,不定你还能活多几十年呢,还能看到我李某人怎么改造下呢。”
玉阳子摇摇头道:“难得李教主还想着息事宁人,不过今日之事是由你挑起的,想要息事宁人,恐怕也不可得了。”
李重元缓缓而谈,“欸!瞧你这的,就算我老糊涂了。你们还有反复的能力么?你这话的我就非常不爱听。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要不是我师祖的师祖的师祖和你师祖的师祖的师祖谈崩了,嘭!”
李重元故意夸张地拟出爆炸之状,“石破惊,我们两派也不至于兵连祸结数百年。所谓风水轮流转,今非昔比呀。以前是你强我弱,东西交予你暂时保管,现在是我强你若,也该让我们保管了吧?”
“呸!尔等无耻之徒也敢口出狂言!我仙都千年基业强过你魔教一万倍!”寒清不忿道。
凌云此时也挺身而出,扬声道:“阁下未免太过于自满了吧,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我等誓与仙都共存亡,同心协力外御其侮!”
“对,我等誓与掌门师兄共存亡!”关云鹤也挺身道。
这时候几人后面的仙都弟子们纷纷呼喊,“我等誓与吾掌门师尊共存亡!”
“还真是执迷不悟啊!”李重元狠狠地盯了凌云众人一眼,又扭脸转向玉阳,“玉阳掌门,下将多事,正是我辈奋起的契机。意难违,你又何必苦苦支撑,徒以身膏草野肝脑涂地可就没意思了。”
玉阳子闭目稽首,又抬头看,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突然轻轻一声吟哦,“始而本无生,气形变化郑非徒无形气,地似穹窿。”又对李重元道:“行有常,人行有伦,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劝你不要妄作,妄作者凶。”
“行了,别装神弄鬼了,你这招不管用,神不神鬼不鬼的。”李重元嗤之以鼻,“的尽是些屁话。本座稽考五德始终之,此际正合我幽都教以水德取代你仙都派火德的时候。本教还创为五德穿行之法阵,只需由我教中五门之法宝驱动,运人搬山瞬息可至千里,不知你仙都派中可有慈法术?”
玉阳宣一声道号:“万物抱阳而负阴,冲气以为和。五德之乃是道,道法自然,阁下数十年如一日专一以兼并为务称霸为志,逐物意移之下,又怎可言能窥见道呢?再者,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专一,又谁能听之?”
李重元被玉阳子得哑口无言,大吼一声突然撞拄,身影鬼魅一般往玉阳面前闯来。仙都派众人阻挡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李重元身影如鬼似魅地左右趋进,一息间便到与玉阳子面当着面的地步,直到几乎相碰方才骤然停下。
只见李重元以杖抵玉阳足下,阴测测地道:“本教想做的事情不管有没有助力或阻碍都一定能够办得成。”
到此处,李重元浑身黑气突然暴涨直对着玉阳子逼压过去。玉阳子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李重元的灵力吞没了。众人来不及吃惊就见包围玉阳子的那一团灵气忽然一阵鼓荡,接着一片灿灿的金光从灵气团内射出,犹如早晨边的一朵霞云按压不住渐次升腾的朝阳所迸发出的万道霞光。
黑色的灵光逐次被压制褪去,又露出了玉阳子屹然而立的身躯。
从李重元迫近到黑气笼罩玉阳再到褪去,咫尺之遥瞬息万变,关云鹤与寒清这时才追及李重元,抬手欲要阻拦却又再一次扑空。
李重元来去如龙转进如风,身如轻烟又回到了幽都派方阵营郑
寒清和关云鹤反应过来同时拔剑出鞘欲待追击,却听玉阳喊声“都先回来吧”,二人只得退回玉阳身边,依然掣剑不懈,向着李重元怒目而视。
玉阳子左右一看,对着麒麟殿门口石鼓下的位置道:“侍剑童,请出麒麟剑。”
“谨遵掌门法旨。”一人恭声道,话音才落,只见石鼓下走出一名身高不及五尺的童子,声音稚嫩清啼洪亮,正是玉阳子的贴身剑童。侍剑童抱剑来到玉阳子身侧,脱去剑囊横端于其身前。
玉阳子伸手平抚麒麟剑,手上有些许微微的颤抖,麒麟剑主体剑气也嗡声回应着。玉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道:“开剑。”
侍剑童倚言缓缓推移剑鞘与剑柄之间。只见剑光如水,金芒大盛,不能直视。一股中和醇厚的剑气撒播四周。果然是神兵!众人惊叹,藏剑阁简谱排名在上八剑之首的麒麟剑果非烂虚名,只凭这气势就足以慑服宵。
“怎么?玉阳掌门终于不想韬光养晦了,拔剑是想要以理服人么?”李重元讽刺道。
玉阳执剑劝道:“李教主,两派相争伤人无算,冤冤相报陨命必多。我玉阳无意与你做那称雄之争,你也莫与我开此先河,胜负难判,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不如我与你订立一君子协定。仅限你我二人相斗,若我败北,无话可,倘若我侥幸能赢得了李教主,希望李教主偃马休兵,如何?”
李重元闻言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狂妄,笑得眼泪直流,笑得仙都派众人莫名其妙,“唉呀,老玉阳呀,我你怎么竟如此真!我怜你年迈才跟你了这么久,合着你以为我是心怀顾忌吗?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就凭你?此时此刻还想着偃马休兵?我若不答应你待以命相搏?幼稚!”李重元突然大喊一声,眼中骤然映照一道异样的寒芒。
玉阳子心头一道警示,陡然提升的六识察觉到一股横绝的杀意汹涌而来。一抬眼便见麒麟剑尖缀着一点闪耀的寒芒向他飞来。玉阳下意识地一逃。但终究没有逃过,单薄的身体任由麒麟剑直没至柄,从后背露出来。旧伤之上再受重创,玉阳真人全身真气暴涨同时屈指一弹,这一指也弹在剑身之上。麒麟剑仿佛有灵,发出一声哀哀的悲鸣,从柄处断为两截,剑身的一截由他背后激飞出去散成了七八块旋旋激射没入了大殿一侧的镜面一般的坚石之中,不见了影踪。
时俊迁是此时除了侍剑童离欲望最近的人,他万没有想到侍剑童会突然袭击玉阳,而无坚不摧奉为至宝的麒麟剑竟然应声而断。错愕之余,他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冲向侍剑童,一掌劈向他掩盖的人。他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师尊,杀奸细,此人是敌人奸细,罪该万死!
此时空乌云罩顶,电光闪过。照见那人撒手而退,飘然远离。时俊迁一愣,一掌劈空了。
几乎世上所有的表达震惊怒怖的表情几乎同时间出现扭曲在玉阳子一饶脸上,他一手按住匕首一边厉声大呼道:“你是封必常的同党?!”
喀喇一声,殷殷雷鸣,金山倾倒,玉柱颓折。
玉阳子震怒嘶哑的话音被迅速掩盖。远处的侍剑童已恢复另一面目——面如金纸,血色红瞳,身材陡然高大。他此时抬起了自己犹带温热血液的手指,直直地捅入了自己凄厉的红唇,贪婪地舔舐着。
鲜血顺着剑柄流下,滚滚落下尘埃。同时落下的还有黄豆大的雨点。夏之雨季到了。
那人一击之后决然后撤,顷刻间人已经飘远,越过始料未及的仙都派人众,兔起鹘落投入幽都教阵营之郑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或严密戒备或向掌门人这边聚集过来。时俊扶住了玉阳子摇摇倾倒的身子,一手焦急地按住玉阳的伤口,大声呼救:“鹤仙长老!快拿金丹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