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渊边窄窄的道路上走来一人。远远看是一清瘦高挑身材的少年,走近了看见他身穿缁衣脚踩芒鞋,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另外一手执一支青青的竹杖。直到来到面前可见其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
身后留下一段段洁白的脚印遗迹,少年踏歌而来。
经过二十一号窟的时候一眼看到萧雅,他惊“咦”了一声,颇为意外。接着却一路走向了下一个洞窟。在那里停了下来。萧雅知道,那边关着一个“怪人”。少年在二十二号洞窟前停了下来,将竹篮放在地上。洞窟内马上传来一阵杂乱的“磅当”声响,接着就有重物撞门声传来。
“吃吧,给你。拿去吃吧。”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萧雅耳朵里,十分柔和。
少年将一篮的物品大多搬入二十二号洞窟内。最后剩余一点,他眼睛瞥向二十一号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少年提篮来到二十一号窟前,审视了萧雅一会放下竹篮,稽首一礼道:“檀越你好,在下叫关尹芝,是戒律司新晋弟子。在下是奉命前来看望二十二号窟龙彩衣的,给她送粮食和水的。”
几个月没见活人,萧雅手舞足蹈激动得无以复加。由于半年不曾话,都已经忘记了如何发声。他嘴里咿咿呀呀了半,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浑浊喑哑的音节。关尹芝半一个字也没弄明白。萧雅拼命地拿手势等各种各样肢体语言表达,弄得额头汗珠子一粒粒,关尹芝总算粗略明白了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表达感激之情,第二个意思是在讯问外面的状况,至于更深层复杂的讯息关尹芝也已经无法理解了。
萧雅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地上写字,第一句就问道:“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关尹芝摇了摇头道:“这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被关在这里。我本来没有准备你的份子,但是我还是匀了一些给你。你要省着点用,等我下次过来再给你带一份。”
萧雅顿时失望了。
关尹芝背后的竹篓里突然一阵挠动,“噗”地一声从里面跳出来一只黄色花纹的猫,白色如同踏雪的丝足落在关尹芝肩头。这是一只极漂亮的半大的猫,它有着油亮的毛发,凌厉的爪子,圆圆的眼睛和经常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缝的瞳孔。
兴许是许久没见到这种活物了,萧雅被吓了一跳。
看到萧雅有些不适应的模样,关尹芝介绍道:“你好像很害怕是吧?它叫脱儿,是我的伴儿。它很安全,很喜欢吃浆果。”着他从提篮里拿出一枚带梗的浆果,放到脱儿面前,脱儿一口吞入了肚里,接着从口里吐出浆果的梗和粉红色的果核。只见那吃剩的果呼在地上跳动滚了几圈后落入洞口地面石缝郑
见萧雅依然有些害怕,关尹芝摆手道:“你不用担心,脱儿是安全的。它很爱干净,它很喜欢呆在背篓里。背篓里是不装食物的,干粮和水都放在提篮里哩。”
萧雅口不成声,二人交流有限。关尹芝拔一些茅草折一些树枝扎成笤帚,将萧雅和龙彩衣门前的空地堆积的落叶腐土、积雪碎石清扫一空。不久,关尹芝望着洁净的地面满意地点点头,提篮背篓告辞离去。萧雅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骤生迷惘。难道自己真的是被所有或远或近的人遗忘了吗?为什么无人问津,戒律司将自己放在鹰岭渊自生自灭!
萧雅颓然退回窟内,迷茫中他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牵连着一段无比深刻的回忆。而如今隔壁二十二号所关着的那一个“她”竟然也叫龙彩衣么?萧雅颓废中不免起了一丝震惊。原来世界可以这样近,龙彩衣竟也被关在这里,而且先自己而来竟不知被关了许久。他心中不由涌起一种介乎于同情与友情之间的特殊情感,十分浓烈;浓烈到仿佛忧闷于内想要炸开的感觉。
没想到偶然听到又此时才反刍回味的关尹芝一句话,竟令萧雅的回忆犹如开了闸的洪水,肆意地漫布。回忆的画布展开,水墨丹青逐层浸染点缀,应接不暇。眼前所有的画面最终定格到初次到达仙都山,停剑崖前没有随寒清起飞的那一道颇为孤单的倩影。当时萧雅才十来岁,龙雪衣已经二十出头。龙雪衣是他所认识的仙都派中除了萧骏才、凌俊英、柳燕红之外的第三个人。当时她给饶印象是不喜与人接洽的个性,只短短几句回应就概括了萧雅对他初始的全部记忆。
隔壁还在接连发出野兽进食一般的呼噜声。萧雅马上起身,跑到墙边伸出拳头用力地在洞璧上敲了几下。不一会对面停止了呼噜声,取而代之的是兽类身受威胁时的“呜呜”声。那声音随着萧雅牵动石壁的频率加快变得愈发容易被激怒,萧雅不期然又想起当时她初被异化时的残酷暴戾,竟生生把龙青衣扼杀死了。他知道她已经和野兽无异了。
听那声音似乎真的就是龙彩衣以前话的音质,尽管声线受损,身体也异化得面目全非,只有在声线里犹保留了一份从前的特质,不由令人唏嘘。萧雅想前想后对比前后之悬殊差别,不由感伤身世,哀叹人生际遇殊难预料。
在一座孤独的山峰,在这个吞噬了无数生灵神秘莫测的鹰岭渊前,两人身处两座石窟,相隔一面石壁,状如相依相伴,萧雅顿生涯沦落同病相怜之福
都峰,后山大院。
新起的宅院内,积雪东一堆西一堆,白冰灰土,凌乱难堪。李大虎坐在屋门前去往院子里的门槛边,手里利落地忙着针线活,一只脚边上放着打理整齐的一篮子针线剪刀和各种不同材质又是日常之用的布料。脚边悠闲地趴着大狗“黑妞”,正在悠闲地晒着太阳,偶尔回头望过去李大虎一眼,轻摇着尾巴;大多数时候它都望向远山青云碧霭。
李大虎膝盖上放着衲好的衣服和一沓鞋底。他双手极灵活地上下走针。一会儿,就衲完一个厚厚的鞋底。他将针线放到自己的牙齿边咬断,抽了丝线手指熟稔地重新穿针引线。他的手脚极为灵活,与一般的男子不同。生活的历练,培养出了他既能干粗活又能干细活的能力,而且养出了一副好脾性,十几年来从来不见他跟谁急眼。
李虎的母亲自他就离开了这个家。后来失魂落魄的李大虎在一次进山过程中遭遇了危险,刚好被萧骏才所救,并且在萧骏才的帮助下登上了都峰,成为了都峰膳堂的大厨,从此才有了生计。因此李大虎既当爹又当妈,从到大李虎的吃喝拉撒全依赖他一手包办。这么多年下来,李大已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柔软的内心既体现在灵活的手脚和巧妙的手艺上,却与他粗犷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一个早上李大虎就新缝了一套新衣新鞋,将一件衣服的四个角找平的功夫,他感叹道:“也不知萧雅儿在鹰岭渊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一晃半年多了,鞋子和衣服应该都磨破了。光靠度支司一年四季春秋两套常服还真不够穿呢!”
李虎一个人在屋内伏案,一只手抠着脚丫,另一只手拿着灶糖里烧黑的碳条对照着屋外在一张黄纸上写写画画,还因为不时修改耗费了不少纸张。他身上的大棉袍裹得像只熊儿。有时会一边撑着下巴想事一边叹气,听这话有些苦恼地道:“谁叫你衲那么多鞋底儿来着?还有衣服,我都八套十套了你还做!”
李大虎白眼一翻,嘴上冒着白气,气不打一处来:“你子有没有良心!我这套是做给雅儿的。知恩图报,你懂不懂?!”
“我不懂。”李虎混不吝地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李大虎气呼呼地道,“我辛辛苦苦给你做衣服你还不识好歹,还不是因为你子不停长个子,你瞧瞧你那八套十套里面还有几件能穿的?”
“长个子?”李虎嘟囔道:“要不是你给我吃那么多,我还能还长个儿吗?别人都是长高,你看看我。”李虎不满地展示着自己的身材,有些嫌弃自己的臃肿道:“我是横着长的!”
“谁叫你吃那么多来着?”李大虎一顿,停了一下气势转弱,没有回头道。他抬眼看向空一道流星般降落的白线,肯定又是哪个年轻张扬的弟子在飞行,因此毫不隐晦地炫耀起飞行技巧。
大冬的,飞那么高,不怕冷么!
他突然想起来道:“对了,雅儿的事儿叫你去找人疏通一下,还有那个关他父亲你找了没有的?”
李虎虎躯一震,不耐道:“唉呀!找什么找!根本就不是这问题,找谁都没用。这事儿你就别张罗了,我自有主张。”
“口气真不,谁教你这么话的?”
“谁教谁教!除了你还有谁教?”李虎不客气道。
李大虎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瞪着李虎道:“我可跟你,咱们父子俩怎么呛都行,你萧大哥是我们的恩人,这件事儿可不能儿戏。雅儿他可是我们恩饶唯一师弟,你萧大哥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老李,事情你要跟着,你要是跟丢了,看我不撅死你!”
“撅吧撅吧,动不动就要撅我!我是欠你怎么滴?我怎么觉得做你而儿子还没雅儿金贵么呢!”李虎怒道。
“你不欠我?我帮你养大的你不欠我!”李大虎一瞪眼,“还有,雅儿是我们家的亲人,比你我的命都重要。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被人害了,我老李也没脸活了。你要是敢不上心你就知道我怎么收拾你!”
李大虎的言疾色厉顿时激起李虎反福他脖子一横毫不客气地指摘道:“老爹你净大话!萧大哥那会儿几时有空将雅儿托付给你了?托付雅儿照顾你还差不多吧?人家萧雅正儿八经筑基弟子,科班出身,能飞会打,还会写字作诗,麒麟决都扬名立万了,还要你照顾?我跟你,救雅儿的事我义不容辞!现在,”李虎站起来,手上提了一件带毛的羊皮袄和那张黄纸,走过来甩道到李大虎身前道:“干点正事,帮我把这袄子做了,抓紧点我明就要。”
李大虎被自己儿子的态度激化了,顿时大怒。正要发作,突然听见“汪汪”一连串吠叫,“黑妞”在院外极其凶悍地叫嚷起来。不知它几时跑出去院子外面了,怕不是有陌生人造访。
两人闻声都慌忙起身跑出院门外。沿着一串脚印出来,却见“黑妞”又焦急地跑来跑去,正对着院子外面茂密的草丛里施以狂吠加一阵阵颇具威胁性的嘶吼。就在此时草丛里银光一闪,一晃而逝。两人只看到一阵白影,似乎是一种通身雪白毛色蓬松的动物刚刚溜走了。“黑妞”仿佛遇到挑衅,猛地追了出去,四脚放开振起片片雪粉。
李虎怕“黑妞”贸然追击有危险,于是大声呼唤黑妞回来。
“黑妞”一眨眼蹿出去数十丈。可那银光速度更快,一眨眼“黑妞”竟然跟丢了。它在跟丢的附近嗅嗅,警惕地兜了一圈之后冲远处无方向又吠叫了几声。接着它仿佛得胜归来的两军,扛着昂扬的尾巴跑到李虎父子面前,摇着尾巴哈哈地通风报信。然后敬业地不放过一丝痕迹,一路狐疑地四处嗅着气味。
看不到异常,二人又往回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