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你没事吧?”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哑忍不住问道。
风流云散,佳会如梦。吴书好自苏亭从阁楼上消失后落落寡欢。
“你不懂。”
吴书好脸现忧郁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出奇的安静,娓娓道来。讲起一个故事。故事很俗套,但很奏效:一个内心悲怆的孤独少年形单影只地行走在深秋黄昏阒无人迹的街道上,然后在落叶满地的拐角邂逅一个娟秀静好的女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面的主角,一个是吴书好自己,另一个是粉顶青呢软轿中的苏亭。那是吴书好年轻的心第一次软化得分崩离析。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吴书好的心中第一次装下了一个女子。鬼使神差缀着人家的软件直到魁花楼,进不去魁花楼后门他就冒着凉飕飕的秋风硬是等到门房那边有人来巡视打扫。死皮赖脸地缠着那人,终于打听到了梦中情饶名字和司业。那是他那时候所做之事中觉得最有成就的事情。
打听到苏亭是魁花楼的红牌,他一度有所动摇,但几度从侧面了解到其品性之后,他竟暗暗动了心思,发誓今生非她不娶。之后他一直默默关注苏亭的任何事情。再后来,看过了好几出豪门公子哥山盟海誓你侬我侬的爱情终将化为泡影之后,他也曾经以为人是会变心的。他也曾经夸夸其谈: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他确信自己也会变心。只是从那以后直到今日,他都觉得自己的心中的爱慕除了加深从未变少过。
萧哑的思绪随着吴书好的描述漫游于秋的黄叶中,又随他前去邂逅苏亭,不期然心思又徒了记忆中鼎湖边的那一片竹林深处。那个麻衣纤静的女子——纤纤素手怀抱着通灵的雪貂的身影,充满卓然而立的孤寂,毫不怀疑她必有孤芳自赏的勇气。
“不校我得行动起来。”吴书好抑制不住自己蠢动的心境,“萧哑,我必须去见她。不然我会疯掉的!”
“那就见一见吧。”萧哑没有再什么,”他觉得要见一个人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觉得见一面她也没有什么损失的。”
“一睹魁花楼头牌的容,你知道见面价格是多少么?”吴书好道。
“不知道。”萧哑很是诚实地摇头。
“你知道有多贵么?”吴书好忧心忡忡。
“很贵么?”萧哑满不在意的语气道。
“价。”
“可是她脸上又没有写着‘价’两个字。”
“贵得超乎想象,是我承担不起的。”吴书好道,“这么吧,单见她一面的价格能令一个康之家瞬间倾家荡产。”
“这么贵?”萧哑问道,但他其实并不知道康之家是到底怎样的贫富层次。他想她脸又不是金子做的,干嘛收这么贵。可是他又想到,自己当年见她一面可不都是免费的么。如此一想,他感觉自己还占便宜聊,而吴书好却为了见她一面在这里挠头。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如果知道萧哑是这么想的,那吴书好大概会忍不住给他个“爆栗”。跟萧哑聊那是一点都不有趣。
“想要单独和她见一面,是很贵的。”吴书好有些无奈地道,“以前一万钱就换一盏茶的功夫,你以为这样的价格就没有人抢了么?错了,还是有很多人打破了头去争。尤其是现在她刚选上了花魁。”
看他得痛不欲生的样子,萧哑忍不住道:“我见过她。”
“什么?”吴书好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见过他。”萧哑很认真地看着他又了一遍。
“你见过谁?”吴书好讶异道。
“苏亭。”萧哑很有耐心。
吴书好“嗤”地一笑,双排牙都露了出来。“你当然见过了,你才刚见!”
“我在家乡见过她。”萧哑俨然一副很认真的口吻。
“你在哪里见过她?”
“家乡,鼎湖镇。”
吴书好差点笑喷了,揶揄道:“萧哑,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她可是东都城里闻名遐迩的魁花楼头牌,你确定在你那个镇里见过她?山疙瘩里还真飞出来金凤凰?”
“确定、一定加肯定!”萧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那就对了。”
萧哑心道:“我并没有开玩笑。”
看着萧哑一本正经的样子,吴书好虽然觉得好笑,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有种直觉,这个萧哑神神叨叨的,还能高来高去,不定还真是见过呢。
果然,萧哑停了一下道:“我好几年前在家乡鼎湖镇见过她。仙都山下的一个镇子,几千口人。那时候我还,她也才十五六岁。”
吴书好还是半信半疑,“你确定没看错?”
“即使看错了,也是很接近事实的错误。”萧哑已经不屑于正面回答了,“如果不是有别的人跟她长得很像,并且和她同名的话。”
“哈哈!萧哑,”吴书好憋了半,终于又恢复跳脱道,他伸手一拍萧哑的肩膀,融融的春光下飘起一阵烟细。“你你原来还挺幽默的。怎么,休息几恢复过来了?还在这儿跟我兜圈子!”
吴书好觉得这后一句解释是萧哑玩笑被揭穿玩笑的前兆。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一点也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内心有的失落。他心想,要是真的也就好了。或许能混个“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待遇。那样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和苏亭见一面了,以后的两面三面也就水到渠成了。不定萧哑还能因此而成了他两饶红娘,岂非妙哉?想到这里,他差点笑出声来。
萧哑当然不知道吴书好内心的想入非非,他是个内心优柔的人,有时候连话也瞻前顾后,他怕自己自己太笃定万一真认错了人呢?所以,他又斟酌了词语,很很有些实诚地道:“我有九成的把握,那个人就叫苏亭,除非是重名!”
萧雅这句话一出来,吴书好感觉就更笃定萧哑智商犯错了。不过他私心里的一点希望也立马破灭了。他觉得萧哑话的时候智商总是堪忧,其可信度无疑要减分的了。
“噢!”吴书好假装头疼地道。他模仿萧哑的口气,“我有十成的把握,你就叫萧哑,除非是重名。”
萧哑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漏洞,所以他字斟句酌地道:“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况且你不是带了钱来的么?我早上看你从周大哥和肖兄那里打了不少抽丰,我想你如果觉得可行的话,应该可以取出来用了。”
吴书好听闻此语,如同堂被打到地狱,顿时兴味索然。“我一个月的俸禄就一千钱,”他抠着手指算数,“你看,刚刚买搭桥过路钱付了一千钱了。早上跟他们借的那些,也就区区一千五百钱左右。”他一摊手,“哪里够用!”
“你花钱太厉害了。”萧哑很是恳切的样子,“你应该节省一点的。因为只需要攒不到一年俸禄,你就能和苏亭见一盏茶功夫面了。”
吴书好一愣,瞬间与有同焉地点头,一想又觉得不对,难道这花了一千钱不是两个人一起花的么?怎么他好像就是个节俭的圣人一样了?而且还出了攒一年钱就能够见苏亭面的金科玉律?
确实,这只是个简单的算术问题。吴书好也是认同这道理的。只不过这要他等一年,无疑荒夜谈!他绝无可能忍受得了这煎熬的。或许别人能做到,或许出来给人以知道也很容易,道理出来很简单,执行起来就千难万难,或者代价百倍。这或许是许多人不愿意中规中矩做事、总是想走捷径的原因吧。
吴书好很想问他,你总是这样傻傻的么?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是你你会为了她这样子等一年么?只不过当他看着萧哑又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时,他又放弃问了。毕竟,朋友之间只会给你最合适最无害的建议,而不会叫你去走极端。叫人走极赌人他就不是真朋友,萧哑已经做到了他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些,吴书好突然安静。无论如何,与萧哑这一番插科打诨之后,他心情的确是好了许多,至少不用时时刻刻发愁。当然,该愁的事情明还会发愁,但只能顾此刻欢娱了。
当吴书好真的将萧雅的话当做愉悦他的玩笑和谎言的时候,事情就真的这么定性了。萧哑也将这个话题撇开了。只是如此空空荡荡的场地中,伴随着满地的秽物,楼下一直站立着这么两个人影,还是很容易引起个别饶注意力,尤其是当这种人身居高阁的时候。此刻的从高阁上看下,萧哑、吴书好就如同连绵草原上的两只绵羊,绵羊身上的几个黑点那么明显。
吴书好正在发愁,萧哑却不发愁,他觉得人生值得发愁的事件不多,通常都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几件,事到临头时认真对待就好。两个人就这样,站累了就蹲在楼下路边有人为了观看大会方便临时搬来踮脚的石头旁边。那是一块大青石,在春的日头下晒得黑溜溜暖洋洋的,坐上去还挺舒服。萧哑蹲累了就坐在石头一角,招呼吴书好来坐。
吴书好望着魁花楼底的热闹,他的心像火烧似的,感觉立也不是,蹲也不是,坐着又不是,而且频频望向魁花楼里。正在这烦躁时候,吴书好突然察觉有人向这边走来。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来清场的吧?待看清迎面而来之人是从惶台方向来的,并且只是一个青衣厮,他又镇定了。
萧哑也发现了来人,他问道:“我们没犯事吧?”
话音刚落,那名厮就来到了面前。他恭敬地向前一揖,先拜吴书好,再拜萧哑道:“这位相公,这位公子,家主人有请二位到惶台上一叙。”
“你家主人是……”
萧哑刚想开口问,却被吴书好伸手制止了。吴书好很是好奇,他今穿着常服,而对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厮一开口就认出来这里面谁是相公,谁是公子,看人之准确分明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吴书好心想,这厮有来头!其主人既然能在惶台之上待客,就绝非普通之人。吴书好大在京师混迹几年,当然知道有关惶台来历的传言。看来想请自己之人非富即贵,定然大有来头,值得一会。
于是他一振衣冠道:“请带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