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哑的身体情况稳定了下来。花慕雪松了一口气,前去休息了。苏亭大胆征得花慕雪同意,将萧哑留在了惶台上便于照顾。反而将吴书好轰了出去。
临出门前,吴书好再次确认了萧哑的状况,心有不甘地走到苏亭的面前,咽了口唾沫道:“苏…亭——”
“姐闺名也是你叫的么?”苏红讥讽道,“你这人还真是真是孟浪!”
苏红看似与苏亭一般大,实际上比苏亭还着两三岁,在张甲、花慕雪等大人前显着规规矩矩的,人后才表现出符合年纪其的率真和泼辣。
却见苏亭一摆手制止苏红继续数落,道:“吴公子么,你请。”
吴书好听她记住了自己的姓,同时对自己直呼其名也不忤,一激动道:“亭,我叫吴书好——”
苏红“扑哧”一笑,刮着粉红的脸蛋道:“真是占人便宜不知羞!”
吴书好尴尬地脸一红。
苏亭微笑道:“吴公子,有何赐教?”
佳人就在对面,一阵特殊而令人沉醉的香气幽幽入鼻,吴书好脚下一阵虚浮直想就垂了下去,一想到完这句话就要告辞他内心无比失落,直想这一刻就这么长地久,不要过去。
对坐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敢直视苏亭。此刻偷瞄了她一眼,既羡慕又不甘道:“我吴书好也是个顶立地的男子汉,萧哑真是幸运,有你们照顾他!那个,亭你放心,我明会再过来看他的。”
红撇嘴奚落,扮鬼脸道:“切!哪个要你过来了?”
“要的要的,”吴书好急忙道,“萧哑还有一些东西呀换洗的衣服在我那里,明带过来。”
“臭死了,臭死了!”红闻言捏着鼻子,满是嫌弃,作呕吐状道,“你们男人不都是满身臭汗么?还换洗的衣服,拜托,明你们就得把人带走!”
苏亭没有看吴书好转身落寞离去时的表情,无非绵绵不绝如缕的情意,她已经司空见惯!
她转头回看挂在窗边的月亮,和月亮下支还的锦榻垫底的铺盖。萧哑面如金纸地躺在锦榻上,呼吸一促一促地,他那随着呼吸时而紧皱起的眉头是否是在承受着不可言喻的痛苦?此刻会否有梦?梦里的情节是否已也他无情地打击?
月光透过窗边薄薄的纱幔落在萧哑身上,幽风曼舞扯动纱幔,月光如水波荡漾在锦榻和萧雅身上。这一刻,可能唯有知情的月亮还记得它曾经照耀过的那个落魄的那个年轻人如今再度失魂。
风儿在月下如歌,云朵来来去去,阴云在后半夜遮蔽了空。
深夜,皇城静悄悄,除了巡夜校尉齐步走路的声音和两盏开路的冬瓜样式的灯笼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光芒外,再无其他声音。
宫城深处,中常侍们的住处,一灯未灭,满屋皆亮。一个身影映照着烛光上半身投影在纱窗之上,伴随骤然转身戟指的动作,仿佛是见了了不得的事情,一个狂躁的声音随即大喊道:“半个朝廷,你整整得罪了半个朝廷!”
这时才看到,那站立着的人影身前似乎跪坐着一个稍胖的人影,甚是低矮,只能看见一半。站立之人言下之意,恨不得一脚踢下去。
站立之人继续道,细听却是张靖的声音:
“杜威虽死翘了,但你知道他的门生故吏遍下么?周密是杜威的学生,杨蛟是杨琰的单生爱子。杜杲是少府令,你知道少府掌握下山川湖泽,盐冶矿产之利么?赵廷庾虽然独门独户,却是个司隶校尉。袁胜功是司隶少卿,掌邢狱。袁家是仅次于四大显族的大家,背后有老不死康王的支持。你知道司隶校尉是京城之中最强力的强权力部门么?这下好了,校尉少卿,正的副的你都得罪透了。非得搞得势同水火剑拔弩张你才甘心情愿么?”
跪坐着的壤:“其实早就已经是势同水火了,大哥何必掩耳盗铃?又不是今才这样!文人士族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忌恨我们已经很久了。”
却原来是张甲!
张靖被呛话,中了心中隐忧,不由心头一郁,稍思沉吟道:“周卢杜杨,四大公侯显姓。这些家族在地方连代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地位根深稳固,只宜暗中削弱,明面上想结好都来不及。你倒好,同时得罪了杜杨两家,卢九蕴又素和我们面和心不和,暗地里争权夺势,你此举就等于间接得罪了另外两家,你知道吗?”停了一下,他提醒道:“今日之事,我奉劝你行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不可使力太过,须防他们狗急跳墙!”
房间里,张甲怒道:“他们敢?那我们就先下手做了他们。就怕他们没有这个胆色!大哥你什么都不用怕,今日的文官集团不过是残寇胜勇,我们万万不可退让姑息呀!打铁趁热,伐木趁势。千日防贼,不如一劳永逸。皇上不是还站在咱们这边么!有皇上的王命在手,收拾掉他们是迟早的事!”
张靖一瞪眼,恨铁不成钢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搬出皇上来就百试百灵了?皇上想交权力给我们,也得我们努力才校你以为有皇上的支撑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么?”
“当然是。”张甲脱口而出,脖子一梗。
“我的看法是未尝如此。”
张靖感觉有些对牛弹琴,他改了个讲法,更富耐心道:“‘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下非一人之下’。老子下第一,自以为这下是皇帝一个人了算的那都是一厢情愿。怎么。这下难道是皇帝一个人就能治下来的么?你知道下有多少文人出身的官吏么?没有文人,你以为咱们这一套还能实施么?没有他们,就靠那些油滑的蠹吏你就不怕下大乱?你知道出了东京城我们就一无是处么?你可知下太平我们享尽荣华富贵,下大乱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么?”
看张甲认真听着,张靖满怀希望地问他:“你听懂了么?”
张甲一直蹲跪在地上,春寒地凉,还是有些冰冷的。他稍挪动着略显肥胖的身躯,以让自己更舒服的一个身姿蹲坐着,闻言茫然摇了摇头。
“你个猪脑袋!”张靖怒道,他踱着步子在屋内走来走去。
却听张甲道:“我觉得这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早就开始,从皇上亲政那会就已经是注定的了。战争迟早要开打的,躲是躲不过的。而且,我认为我们必须掌握主动,不然就会受制于人。大哥,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处在漩涡的中心,只能坚决地不计代价地打下去。任何不经风雨的和平都是幻想,除非我们愿意拱手让出已经到手的权力和地位,即使如此他们也不一定能放过我们。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要任人宰割了。所以我的意思是,没必要犹豫不决。既然迟早要打,那迟打不如早打。”
张靖耐心地听完张甲的叙述,听到最后他停下了步伐,冷峻道:“战争?你是怎么定义战争的?你了解战争么?战争赢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输了代价又如何?你是怎么知道战争的?你了解战争么?你这个西戎之战的逃兵!凭你也配谈战争?”
连弩般的几问,把张甲问得哑口无言,尤其是最后一问,直把他问得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张靖可不管这些,他毫不留情地抨击道:“而且,你老是提战争,战争开打,对你个人有什么好处?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对皇家又有什么好处?朝廷最希望的是长治久安。你以为战争就是刀枪剑戟你来我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放在我们身上,那一套简直都不灵!我们是宦官,出了京城,我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会认可我们手中的权力,没有一个正常人人会愿意听任一个宦官摆布。底下的人,他们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只要对他们有利的,他们就成全,一旦触犯他们利益的马上就翻脸无情了。他们害怕的只是皇权之威,离了皇上,我们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而当皇帝的最重要的是获得那些文臣武将的支持。实话,就连皇帝的权力都是用兵马钱粮堆砌起来的。没有了那些泥腿子和士兵的认可,朝廷就是空中楼阁,没有了兵马钱粮,皇家也是一片空壳。底下的人捞不到好处,农民吃不饱颠沛流离,皇帝的威权也只能是镜花水月了。”
到这里,张靖低下头来看着若有所思的张甲,语重心长地道:“我们依靠什么在京城里立足?”
张甲低声道:“当然是皇上。”
“没错!”
张靖一拍掌,“我们的根扎在皇家,只有皇家能出皇上。所以我们的根系在皇帝身上,也只能系在皇帝一人身上。皇上来自皇家,我们的权力来自皇上。没有了皇上我们就像无源之水,只能万劫不复。而皇上治理下最倚重的是谁?”
张靖自问自答,“内朝是我们。可绝大部分仍然是文臣啊。我们都不是完整的人,我们只是皇上的一条看门的狗,连一个完整的家都不配拥樱”
他到这里有些伤心,“兵法‘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我们充其量只是皇上一棋子,用来当奇兵的。而文臣们才是皇上的正兵,总有一,当皇上不需要我们了,我们就会被扫到历史的角落里发霉,烂掉,沦为厚厚的灰尘,无人问津。而文臣们将继续回归他们的位置。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
听到此处,张甲恻然流泪道:“皇上是真是这么想的么?他会这么做么?文臣们就这么厉害?我不甘心!”
张靖哀叹道:“三足鼎立,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皇上、我们、文臣之间尽量保持某种动态稳定的关系。所谓皇恩浩荡,臣下兴邦。皇室和文臣互相倚肋的关系源远流长,皇帝与宦官的主仆关系也牢不可断,我们虽只是家奴,但为了制约文臣,皇上就会一直重用我们。近年来皇上大权独揽,皇上对对文臣权力大量削弱,恐非我们之福。我敢保证,三者之间这个结构一旦崩塌,首当其冲被毁灭的会是我们,因为只有我们是无源之水,看似煊赫无比,其实也只在翻覆之间。同时,我为什么会反对重用刘世让?因为下治世重用我们钳制文官没问题,一到乱世激化矛盾了,我们就无用且危险了。一不能带兵打仗,二不能治理地方,三不能增广赋税。下一有风吹草动,最容易受赡还是我们。只有皇帝能够成为我们唯一的主人和保护神,所以我们要全力迎合皇帝,这才是我们的生存之道,其他的都要为之让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