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和约,刘世让突然间一声叹息。安不都讶然道:“和约都签了,马上就撤兵了。大王因何叹气呀?”
葛良对安不都道:“安使者有所不知,这和约虽然签了,但是也有可能实行不了。”
安不都着急地跳起来道:“为什么?”
葛良为难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大周朝的天子一向是不同意与贵部族和谈的。我们王爷叹气就是因为担心和约到了大皇帝那里被否决了。”
安不都一瞪眼,忍不住跳脚道:“大皇帝不同意和谈,那你不早说,我们谈了这么久还有个屁用呀!”
葛良道:“安使者稍安勿躁。”
“安个屁!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谈了!”安不都暴跳如雷。
葛良道:“安使者听我说完。”
安不都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气喘吁吁,“你说,你说。”
葛良道:“我们王爷其实早就想和贵部族和谈了,只是限于大皇帝的意志,一直做不了主。”
安不都不满道:“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大皇帝,顽固不化,从来不顾下面人的死活,只是喜欢打仗。”
葛良道:“安使者不要这样说,天下无不是的君父,君父要打仗,我们就得准备打仗,不过天子也是被身边一些小人撺掇,才失了理智。”
安不都道:“你们还替他说话,那你说我们的和约是不是白签了?”
葛良道:“也不会白签。”
安不都:“怎么说?”
葛良道:“我们的天子远在千里之外的洛京城,他是我们的大皇帝,按理说他说的我们都得听。但是他又任命了我们的大将军为西平郡王,总管雍州一切户口、赋税、兵马、钱粮,当然也包括和谈的权力。所以西平郡王,他就是我们雍州的皇帝。只要他愿意和谈,他所签的和约还是积极有效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刘世让听到雍州的皇帝这句话时,尽管知道是在匡蛮使入彀的,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动,脸色开始泛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安不都闻言道:“有点明白。”
葛良道:“那就好,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王爷一直在位,和约就会一直有效。但是现在我们的大皇帝有意要另外派主张战争的大臣来把我们王爷替换下去,另外有人来当这个雍州的王,只要这人一到,就会马上开战,听说我们的大皇帝已经准备好了三十万的兵马钱粮来给他打仗。如果他们到了,那雍州,那你们戎族将鸡犬不留,后患无穷。”
“三十万?这么多!千万不能让他们来。”安不都脸色开始发白。
葛良道:“不然他们来虽说千难万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只要保住我们王爷的王位,让他一直做雍州的王,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所以我们要帮你们大王保住王位?”
葛良道:“没错!为了让和约继续生效,我们王爷需要你们的帮助。听说你们戎族有许多部族,还没有同意,是吧?”
安不都道:“是,大大小小有很多部落。”
“那好,”葛良道:“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次安使者代表你们戎族与大周谈成了合约,并且生了效,我们雍州的王甚至可以保证让你们一部分的部族住到雍州来,待整个部族稳定下来,该游牧的游牧,该定居的定居,到时候你们戎族会否也出现一个像大周一样强有力的统一全部落的朝廷?到时候这个朝廷会不会也出现一个号令全部族的大皇帝?而这个大皇帝通常肯定是要有德才兼备,并且对全戎族有过天大的功劳同时获得各部族承认的人才有资格当上吧?这个人在你们戎族应该不多吧,最多也不过一两个人吧?”
葛良扶起听呆了的安不都,正对着他的眼道:“前提是只要安使者签下这份和约,并使之维持下去,那岂非就是不世的天大的功劳?既然我们签了和约,我们雍州的皇帝也想要维持这份和约,到时候我们雍州的皇帝也会帮助你的。”
安不都完全听得呆住了,就在这时,一颗强大的种子依然悄悄种入他的心田。他额头开始无端冒汗,他道:“为了我戎人的福祉,我必须西平大王把这份和约维护好,我们绝不能让大周和戎族重新进入战争,所以必须得保护雍州的大王的王位。我们要怎么帮你们雍州的大王?”
葛良道:“你们只需要帮助我雍州的王写上并且发布一道国书,我们就可以和戎族联合起来反抗大皇帝战争的威胁,维护一方百姓的平安。”
“什么国书?”
葛良道:“来,你念念这道国书。”
葛良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道书,安不都展开念道:“大周天子无道,乱国祸民,德才不足以御大国,执神器。今乃有西平郡王大将军刘世让,享国极位,德才兼备,自宰执雍州以来,百姓膺服,颇有建树,消弭兵戈,举望和平。今有我西戎国各部族二百万众愿同西平郡王之雍州议和,议结为同舟共济之邦,即日化干戈为玉帛。我等亦愿尊奉西平郡王大将军刘世让为雍州之主宰,永世不移,永不侵犯。但有谄媚之臣乱国之君胆敢进犯雍州、危害于和平者,即为我西戎各部族之共同敌人。移文四方,咸使知闻。”
刘世让道:“这道国书如何?”
安不都咧嘴一笑,露出的两排牙齿似月儿形状,道:“这道国书,没毛病!”
怀揣着国书,安不都心满意足地走了。葛良忽然跪地拜道:“王爷,臣下有一事相瞒。”
刘世让道:“先生,如今你与本王同为一体,有事以后您就直说,无需多礼。”
“是。”葛良起身道:“王爷还记得属下要您早做准备的事么?”
刘世让道:“记得,怎么了?”
葛良道:“王爷自六月启程前往洛京,如今已经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臣下并没有闲着,臣下去了一趟王爷的亲兵营,整顿了一番。看到亲兵营不仅断了粮,而且装备破败已甚,刀剑锈于匣中,弓箭朽蠹者不计其数,士兵羸弱、马匹驽瘠、甲革当卖无存,臣心甚忧,于是未来得及禀报王爷,臣下就以御前监军身份下达了命令,让亲兵营将士以押运军粮的名义,全部出动前往各处关隘、城池、营寨、堡坞,就地征用可用的刀枪、弓箭、马匹、甲革等装备,同时以监军的名义要求各地军营全力配合。断粮的问题也解决了。又命亲兵营一路扫荡匪盗贼寇,以作练兵之用,亲兵营三日前归的营,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你做的不错,”刘世让眼神有一阵的失神,半晌凝定道,“但你还有一条没做,叫记室进来吧。”
葛良依言叫来了记室,是个干练的人。他站立厅下拱手道:“请王爷吩咐。”
刘世让一挥手道:“你到一旁坐下,记下命令。”
“是。”记室道,到一旁备笔墨纸砚。
刘世让转对葛良道:“还有一件事,你没有做。”
葛良道:“哪件事?”
刘世让道:“把亲兵营所欠的兵饷给补发了。”
刘世让转对记室道:“把这拟成一条命令,颁发亲兵营。”
记室道:“属下斗胆问一下,要从哪一年补起?”
顿了顿,刘世让道:“什么时候开始欠就从什么时候补起。”
记室道:“从文光六、七年起就陆续有军饷欠发的,年深久远,已经无法查清,加上历次战役战死的,病殁的,还有逃籍的,残疾退役的,就更加查不清了。”
闻言,刘世让呆住了,一时无语。
葛良道:“谁叫你查那些了,查一查还在籍的就行了。”
刘世让一抬手,葛良道:“王爷您还有什么说的?”
刘世让眼圈微红,对记室道:“有些查不清的就让亲兵营自己提,能补的要尽量补上。”
“王爷仁慈。”葛良道。
刘世让摆摆手,“你不用恭维我,都是朝廷欠他们的。亲兵营尚且如此,就更别其他提戍边将士了。以后时局允许,全军都要照此办理。”
记室道:“属下再斗胆问一句,以往拨饷都用丝绸粮米布匹等物,现在是要拨布丝还是粮米?”
葛良道:“这还用问么?有什么拨什么。”
记室道:“府库自前年就断了丝绸的供应,只有一批军用旧布,拟做今年秋冬衣的。钱粮也已告罄,雍州城里的官员都欠着俸,现在的军粮都是由朝廷统一从陕关外押解进关,直接拨付给各地兵营、堡坞和关隘,要不然亲兵营也断不至于断粮的。”
记室说完同葛良一样等着刘世让回话。
刘世让沉静许久,忍住内心煎熬,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将运往各边的粮食截回来,补发给亲兵营。”
记室忍不住道:“这样做各地的兵丁们恐怕要闹事的。”
刘世让道:“断了粮,谁都要闹事,让他们闹去吧。你先这么写。”
记室犹豫了一阵,道一声“是”,强按住发抖的手指,落笔于纸。
刘世让看在眼里,又道:“你不用害怕,有什么事有王府扛着,和你一个记室没什么关系。”“是。”
“还有,另外再起一条命令,从今日起,所有朝廷运往各地的粮草、马匹、兵器、辎重一律先运到雍州府库,由西平郡王府统一安排,没有王府的调令,任何人无论人官职、爵位都不准动库里的一分一毫。”
等了一阵,刘世让道:“都记清楚了?”
记室道:“总共两条命令,都记清楚了。请王爷过目。”
刘世让一挥手,“交给葛先生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