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室拿着盖着军印的两条命令出去了。
刘世让对葛良道:“先生,还有一件事务必替我办好。”
葛良道:“请王爷吩咐。”
刘世让道:“本王,我从七月初八一路马不停蹄地逃出京城,至今已七日。雍州不可一日无主,一开始朝廷人心肯定要乱上几天,最晚不会超过十天,之后就会朝廷有新命令下来,然后新将领接任。所以至多两三日内,他们的人就会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葛良道:“王爷有何吩咐?”
刘世让道:“你替我去将亲兵营牙兵长以上的将官全都召集到王府来。安不都不是送来了一百头羊么,全部杀了飨客,今晚我要无醉不归。还有,先把王府里赏赐的宝器、马匹、还有米粮俸禄全部取出来准备好,我要在宴席上把将官的饷粮先给发足了。另外,刚才那条补饷的命令由你亲自去亲兵营发布吧。最迟明天要先安排追一批饷粮回来,发给士兵。”
葛良想了想,拱手道:“是,臣下这就去办。”
夜晚的西平王府灯火通明,大门紧闭。大门口的拴马桩上花样各色,有瘠瘦不堪的马,有驴,还有是披了鞍鞯的牛的,数量不及王府内的客人多,更多的人可能是用步行的。从城门亲兵营到王府尚有七八里地,也难为了他们的铁脚板。
王府内,火红或者橙黄的灯笼下,雍州的西风吹拂着灯笼下装饰用的流须。流须的下面,走廊的两边,堆满一堆堆用红布包裹着的物品。大厅里,院子里,摆满了课桌,桌SH碗的酒肉,款式不一的杯盘,王爷刘世让和秦兵将官举杯痛饮,上下同乐,已经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谁是上司谁是下属,有桌凳不足的,直接就在走廊地面上席地办起了酒席,大家乐在其中,几百个人不分上司下属,只管胡吃海喝,老饕未餍,仿佛忘记了这多年的辛苦。酒至半酣,刘世让站立起身,挥手拍击,掌声啪啪,震动院堂。众人一静,有的吃喝醉了的被同伴一提也才半醒,终于安静了下来。
刘世让走上几级阶梯,来到大堂前的一堆物品,亲手扯下红布来。四周物品上的红布也都次第被王府的人扯下。红布扯下来的一瞬间,之间满堂的粮食资财裸露。大堂之间,院子内外的几百人顿时全都望直了眼。
刘世让攘臂道:“诸位,王府已颁下命令不日要补足亲兵营的欠饷,但一时凑不齐那么多资财。但本王承诺,最迟明天朝廷欠诸位的饷就能完全补足。王府的记室问本王,朝廷的欠饷要发到哪一年?本王知道最早从文光七年、八年就有开始欠饷。但恕本王愚钝,本王不知道具体欠了诸位多少饷。但本王跟记室说,不管追溯到哪一年,不清楚的由诸位自己提,一定要确保补足,尽量多发。这是本王代表朝廷给诸位的承诺,现在本王就先把第一批欠饷发还给诸位。诸位不要嫌少,大家先各自拿回去,没补足的明日将一并补给大家。请大家相信本王,只要本王还在,朝廷不会少了诸位伊利粮饷!现在开始发饷。”
刘世让声若洪钟,说完话,院子中,走廊上,有人红了眼圈,有人已经掉下泪来。事实胜于任何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人群望着资财,底下窸窸窣窣,唯恐落于人后,都开始快速移动起来。
后堂里,单坐着刘世让和葛良两人,两人身上都带着酒气,脸上泛着红光,并无醺意,却有兴奋之色。
静听着前厅的嘈杂声渐渐变细声,葛良扼叹道:“这些人竟然无人有一口感谢之言。”
刘世让道:“最长欠了十年的饷,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迟来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先生还指望他们说什么?”
灯火都给前厅了,安静的后堂显得有些阴暗,落寞。家人来报道:“王爷,官军都已领到饷了。”
刘世让道:“知道了。”起身对葛良:“还要出去一趟。先生请。”葛良起身相让,“王爷,请。”
厅前的院子中,刘世让面对着一群肩扛手提的将官,他问道:“诸位,都领到饷了吗?”
“领到了。”院中央响起稀稀落落的回答。
刘世让抿去了小脸,脸色一板,厉声道:“本王问诸位都领到饷了吗,放下你们手中提的肩膀上扛的,请诸位用军人的口吻告诉本王,大声地回答,你们都领到了吗?”
“都领到了!”“都领到了!”窸窸唆唆的声音,众人都放下了东西,大声地回答。院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话声。
刘世让脸色和缓起来,对众人,“声音有些不齐,来,再大声念一遍,你们都领到饷了吗?”
“领到了!”“领到了!”“领到了!”数百人众口一声,连说三遍,蔚为壮观,念完,人群里响起了轻松的笑。
刘世让脸上也爬上了笑容,他道:“还有一件事,本王要告诉你们的。”
气氛变得安静,但并不严肃。
刘世让道:“蒙诸位支持,从雍州将军,到西京招讨使,再到西平郡王,诸位没跟过本王过什么好日子,但从今天起,不会再欠大家一粒米,一匹布,也希望大家与本王共甘苦。本王知道,诸位做亲兵营的兵受了很多委屈。什么事都要从亲兵营开始做表率起,什么荣誉、待遇、好处,都从亲兵营垫底。就连出征,也有的也并不是出自自己自愿。每个人都有妻儿老小,有国有家却有家难归,有家有室却妻离子散,家乡万里,明月乡关也只能在明月下偷偷怀念,至于经年不归,马革裹尸者更是不忍说。所以,本王还有一句话要说,还有一项命令要发布,这项命令只关乎亲兵营,只对亲兵营有效。那就是,从即日起,诸位自由了!”
“自由了?”“什么意思?”将官门窃窃私语。有个裨将举手道:“王爷,属下听不懂。”
刘世让一笑道:“自由就是自由,从即日起,诸位可以不必一定要当兵了。国家多难,有想要留下的,颗粒不扣,仍归原职,好好当兵。不想当兵想回乡的,私下找记室,本王补足粮饷,发给路费,恭送之;不想当兵,愿意留在雍州的,由官府拨给民田,任凭来去。这道命令就不行文了,请诸位回去传达给亲兵营所有将士,诸位也好好权衡,明日全营告知本王结果。好了,发了饷,诸位该吃喝的继续吃喝,酒管够肉管足,厨房通宵供应,吃喝完诸位想回去的本王恭送出府,回不去的就在本王府里凑合一宿。”
后堂里,一盏孤灯,两个对坐。葛良毕竟书生,面带倦色,刘世让毫无倦意,道:“先生今晚辛苦了,明天还请多辛苦一天。”
葛良道:“不管明天结果如何,有一件事都是必须做的。必须派遣可靠的力量尽快截断陕关之交通,这样兴许能多拖延些许时日。”
“现今雍州本就资财匮乏,商旅断绝。若有行商的,必须放过,差旅的必须封禁。”
“下臣明白,这是后话。”
“看门外那些驴呀牛的,有的连坐骑都没有,怎么指挥打仗。明日那些裨将回营,你叫把宫里赏赐的骏马都分发给他们。”
“是,下臣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