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向着煜王及皇后跪下道:“皇后,煜王。当下有两件最紧要的事,一是需将先帝灵柩发丧,并昭告天下,先皇已驾崩,新君嗣立,上明典礼,下安黎庶。”
吴仕道和张缙彦几乎同时跨出脚步,张缙彦看见吴仕道,跨出的半步又收了回来。
吴仕道满身是血地跪禀道:“诸君,登基之议且请搁置,今日尚有一难关,需先度过。大家请看——”
杨琰、陶侍云等带着疑惑望向吴仕道,吴仕道一指身后,众人望去,皆陷入深深的恐惧。
吴仕道所指,正是黑甲军的方向,四五百人的黑甲军,黑幽幽的甲片泛着黑光,举矛曳枪,铿锵作响,脚步越走越快,犀利的弩箭泛着寒光直指着诸臣。
黑甲军方才阵前放箭,根本不顾及两位皇子及皇后安危,不仅害死了灵王,还差点令煜王母子丧命,其用意至明,其下手至狠。令行禁止,犹如一台冷冷的机器,传递给众人的不是国家典礼日的稳如泰山,乃是深深的恐惧。
众人心想,如今明知储君尚在,北军尚无所顾忌,杀气凛凛而来,看来居心叵测已定,无需怀疑。
随着黑甲军脚步的临近,众人先后想到这层,莫不心惊胆战,有人已经脚软欲飞了。
肖人杰振臂一呼道:“诸位,朝廷俸禄养汝,今日是尔等报国有日,请壮士随我阻挡叛军,保卫新君。”又命其子肖书道:“司寇,你带其他人保护煜王及诸位大臣退往安全处。”肖书泪水瞬间就出来了,他点了点头,随即肖人杰带领着一众司隶,义无反顾冲向了军阵严明的黑甲军。
肖书忍悲奏道:“皇后,煜王,诸位大人,黑甲军有变,宜避其锋芒,咱们先走吧。”
“未必吧,黑甲军乃是我等盟军,怎会突然反水,是否还有劝说余地。”众臣仍有不信者,大家左右观望,议论纷纷。
两军在慢慢靠近,局势天平在向某个方向倾斜。肖书急道:“诸位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应该快走。司隶不是正军,抵挡不了多久的。”
众臣还是将信将疑,有人打量着前面两军相接,茫茫无主,观望以待。
这时吴仕道道:“诸位,兵者,凶器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需先请大司命马上派人持符及皇后印信,前往通知五城兵马司张万城派兵护驾。大家暂且退往政事堂去躲避吧,待局势澄清,再做定夺。”
杨琰点头,道:“学儒言之有理。”立马拿出命符,并向皇后讨要了印信,匆匆交给命吏而去。
事毕,众人无头苍蝇般,哄哄皆欲启行。
袁胜功犹豫再三,出来谏议道:“诸位大人,为何不护着皇子直接前往五城兵马司避祸呢?政事堂位于北城,离北军军营近,守则无险,战则不济。当下宜先往南军军营,待收拾好兵马司人马,才可整顿锄乱。”
吴仕道道:“如今南军敌友未明,贸然前往南军营,若有不测,便使羊入虎口,再无退路。当下煜王皇后,宜先往别处驻跸,待情形明朗,再行定夺。”
杨琰,陶仕云皆道“有理。少卿无需再言。”袁胜功悻悻而罢。
众人还待犹豫,那边两军已经相接,“嘣”然一声,又是熟悉的控弦声响,远处人影齐刷刷倒了一片。
黑甲军果然反了!众臣想起自身安危,不用再叫,拥着皇后、煜王顿时呼啦一声都往城北政事堂赶去。肖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目眦欲裂。跟着他们撤走的尚有千余人,而跟着肖人杰赶赴生死未卜的只有百余壮士。这是以卵击石的拍岸之举,注定九死无生。
众人步行,街上找来一辆牛车,载着皇后及煜王,正退往政事堂。走在玄武街上,突然前面火把通明,照耀如白昼。一支黑幽幽的军队向着众人的方向驰来。肖书马上安排壮士占据街道两侧险要,并在大街中央架起了杂物,以阻挡冲击。众人严阵以待,心惊胆战。不久,数十骑出现在阻挡物之前,身后跟着数百兵丁,将兵皆是黑甲装束,头戴白巾。
众臣惊疑道:“黑甲军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老成者道:“这队与宫中那队兵似有不同。”问道有何不同,又说不出来。
有人觉方向不对道:“遭了!北城外是黑甲军营地,黑甲军统共有几千人,进宫的只有不到半数,我们是送羊入虎口了。”
众人正惊疑不定,那边一骑小将策马扬鞭而来,挥鞭问道:“这里是哪家的兵马?”
众人不答,小将自道:“吾等是执金吾黑甲军右将军白高国的部下,在下丁骏,听闻京中平乱,特来助战。”
吴仕道惕然道:“你们是助哪家战,平哪家的乱?”
丁骏道拱手道:“自然是平乱党的乱,替皇家助战。天子储君在哪一方,我们就投哪一方。”
“若是有人挟持了储君呢?尔等也要相助乎?”袁胜功突然道。
丁骏道:“谁敢挟持储君,谁就是乱党,吾等先平之!”
袁胜功还待试探,突然丁骏身后一骑飞来,边跑边喊道:“大哥!”只见那人落到丁骏身旁,大步跑向袁胜功道:“哥,可吓死我了。”
袁胜功抱住那人双臂,回头大喜道:“太好了!是家弟袁崇带兵前来助阵。”
袁胜功望向许陵黑压压的兵,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的?”
这是缠头黑甲大兵纷纷走近,又一员小将道:“在下许陵,执金吾的几个将军首鼠两端,右将军白高国直接要我等向康王输诚,诛杀反贼。我等皆出忠烈之门,先帝虽崩,尚有储君,好男儿当向储君效忠,怎能听一藩王差遣。所以话不投机,气愤之下,就带走了几百兵丁,反了他白高国。他白高国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这些都是愿追随储君的好男儿!”
问道为何头缠白布,皆道为先帝守丧。众臣闻言大喜,当下命人拆除路障,合兵一处。检点军兵,尚有司隶司寇、卫尉廷尉之差军兵千数百人,共收执金吾散骑丁骏、许陵、袁崇等合计两百多兵,军械精良,士气可用。
众人皆议照计前往政事堂。正在这时,身后火光大明,皇宫方向传来铿锵的甲胄之声和类似旗号的火光,眼尖的黑甲军兵报道:“是黑甲军左将军宋固的旗号,说他们有一旅五百人的兵马,并问我们是何部队?”
陶仕云道:“看方向应该就是皇宫中那支部队,没想到这个宋固竟然生了反念。”
陈谅秋道:“方才领军之人似乎是小康王朱批。”
吴仕道立马道:“能不能同样以火把为号,告诉他们,我们是右将军白高国的部下,另有任务执行?”
丁骏等点头,差传令兵执火把去了。两边对照了火把令。对面宋固部队停了半晌,又缓缓前行。
张缙彦道:“不好,他们这样靠近法,我等迟早要露馅。”
吴仕道对丁骏、许陵等人道:“几位少将,能否以火令知会对面,侦测到大股可疑人马往东城去了。”
许陵摇头道:“火令不行,应步行前往知会。”
丁骏道:“诸位大人,请保护好煜王殿下,大队先走。我等几个前去会一会对面,以诱使他们往东城追去。”
吴仕道拱手道:“如此就拜托了。”
丁骏、许陵、袁崇策马前往,部队欲继续启行。
袁胜功伸手阻拦道:“此时前往政事堂毫无意义,不如先往南军营妥当。五城兵马司张万城深受先皇信任,素闻忠贞,掌握南军兵马,必能护佑煜王周全。”
杨琰看着袁胜功大声叫呼,心道你小子平日里倚仗父名,掌实权,着实横行,从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今日非治你不可。因此冷冷淡淡道:“怎会毫无意义?煜王和皇后需要休息,我等忙碌这一昼夜,身心俱疲,去不得城南。少卿岂是谓我等乃是泥塑木雕,铜铁之身呀!”
袁胜功闻言心道,这老匹夫!阴阳怪气,若是我父在日,你岂敢这样说话!
袁胜功正生闷气,谁料少司农陈谅秋也附和杨琰道:“就是嘛!万一那个张万城是个不可靠的人呢,万一他正张开口袋等着我等入彀呢!我等此时巴巴地赶去,岂不陷了进去!”
袁胜功恚怒道:“纯属臆测,无稽之谈!张万城乃是先帝提拔的腹心肱骨之臣,向日劳苦,从无怨言,为人清正,绝不会背叛先帝,今日如此情境,群龙无首。大家听我的吧,马上前往南军营,立帝登基,号令天下,此为正道。”
吴仕道心道:“这个袁胜功如此信誓旦旦,三番两次都要劝大伙前往南军营,令人生疑。莫非南军营路上真有蹊跷,张万城也有问题?”
杨琰冷了脸道:“少卿,三公之中太尉,御史令公已薨,三公之下以六卿司命为首,我为大司命,怎个叫做群龙无首?再说皇后、煜王在所,天下承平指日之间而已。莫说你只是个司隶少卿,就算你是司隶正卿校尉,也得在司命之下。若再抗命,治你的罪!”
袁胜功大怒,何时被人如此侮辱!正要发作,吴仕道劝道:“诸位,追兵刚走,等下发觉有异定会追来,我等站在大街之中,不是策啊。”
杨琰“哼”了一声,“我已通知张万城带兵护驾,他张万城很快就到了,走吧。”说完带头前行,众人纷纷从袁胜功面前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