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散去,雷殛失效。王军见状,高呼振奋,再次向周军碾压而来。
突然间,除了人声,四周一阵静谧,接着大山中的飞鸟四散惊飞。经历了前几次异象之后的汤耀怡然不惧,他毅然下令道:“不要怕,这只是幻术——”
轰隆一声,王军与周军之间,一座大山忽然崩垮下来。大山的山腹中似乎有地脉涌动。
“不要停,继续追击,都是幻术!”王军喊道,片刻不停像周军冲击而去。站立周军潮头的张万城和部将程炳焜、程炳沔及一众亲兵纷纷高举长刀准备做最后誓死的冲锋。两军相接,一触即发。
突然间,两军间的山腹裂开,天崩地裂,一物硕大无朋,穿透泥土岩石,无坚不摧,拱起头来。
升立树巅、正飘飘欲仙观战的懒道人突然眼睛一直,接着嘶声裂肺地一吼道:“都回来——那不是幻术!”
汤耀已经回来,与冲锋向前的将士们擦肩而过,被这一声吼惊得差坠落马下。仰头一看,只见两军之间的山腹中隆起一条盘然巨蛇。那巨蛇眼睛如灯笼一般,鳞片像日月一样大,正昂首挺蝮怒视王军。底下长长的蛇身正在一点一点从山腹中挣脱出来。
汤耀“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眼前一黑,这回真的坠落马下。
冲锋中的王军被立马垮塌的石方淹没了一军,崩起的山石爆起伤人,前路爆炸出一团团血雾,击伤了无数将士。王军被这如山的大蛇吓破了胆,又有身后紧急传来的收兵命令,纷纷掉头回撤。张万城等见状,直如绝处逢生,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听他虎吼一声:“杀呀!”一夹马腹,率先冲向了敌军。身后将士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冲了出去。
王军如潮水般的撤退,将汤耀的中军冲了个底朝天。汤耀求助的眼神望向懒道人和公羊无量。
懒道人亦惴惴不安,公羊无量则冲着周军兵锋不屑地一笑,道:“将军,请看我的!”话音一落,只见他一掌拍开身上所携竹筒的每一节封盖。竹筒中立时爬出了硕大的蝎子、蜈蚣、毒蛇、胡峰、蜘蛛等毒虫。随着公羊无量不停地动作和唱念,那些毒虫都分散开去,消失在密林中。
随即山林中,山巅上,洞穴里,石缝中,纷纷爬出平日里见或不见的毒虫。这些毒虫顷刻汇聚成一股股洪流,山洪爆发式越过地面,攀登树木,迎向冲锋而来的周军。周军察觉有异,但止不住冲势一头撞进了毒虫汇成的河流中。数千人马才碰触到毒虫便被洪流吞没,顷刻间无数人马在成千上万的毒虫中挣扎,求生,活脱脱一副人间惨象。
那山腹中的大蛇也在此时终于完全挣脱了束缚,只见它一跃身扑向了王军。王军个个大惊失色,仓皇再次掉头奔逃,奔逃间互相抢夺马匹载具,自相践踏者不绝,只恨爹娘少生了对翅膀。有那逃不去的便被大蛇一口吞噬了百十人,顿时血肉剔离,天空血雾纷飞,如同末日。大蛇长尾一扫,无坚不摧,无数将士车马便随着粗大的树干飞上高空,摔下来时亦纷纷陨命。
王军退如潮水,在无边无际的山林间退却狂奔。大蛇仰天长啸,轰隆声响,山林震恐。公羊无量不知何时跳向大蛇的面前,兴奋然地咦哇大叫道:“小宝贝,快来我的怀里!”他满眼冒着绿光地打了个响指,只见成千上万的毒虫便一齐弃了周军,漫山遍野地爬满了大蛇的身上。
那大蛇身上的鳞片坚劲如铁,却被毒虫们挨个翻了个遍,顿时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不禁仰天长吼,拼命地在山林间盘绕挣扎起来,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撞到了无数的千年巨木。浑身是伤处的大蛇突然张口喷出毒气,那毒气随风飘荡,树叶草木遇之则焦,生物遇之则华为脓液。毒虫门见状害怕,纷纷躲避,但大蛇身体硕大,遍体密密麻麻沾满了毒虫,一时半会也难以将之全消灭光,二者都苦痛挣扎着。
“乌——”“孙——”“风——”“白——”
半空中响起一声声呼喊,懒道人听声打了个寒噤。顷刻,只见四名皓首白须的老者落入落叶飘落地面。四人站立四个方位,正好将懒道人,汤耀,公羊无量等围在了当中。汤耀脸色煞白,唯有望向懒道人和公羊无量,道:“二位可有退敌之策?”二人不答,定睛盯着对面。
乌、孙、风、白四仙分别唱道:“邪魔外道,”“道家败类,”“擅闯仙都,”“死不足惜!”
公羊无量怒道:“你们才是邪魔外道!我乃幽都神教赐予汝州传教之百毒教主,人称‘百毒先生’的公羊无量是也。”
四仙对望四眼,道:“魔教!”“余孽!”“该杀!”“打死!”
懒道人见状不妙,拉着汤耀跳起了禹步,口里念道:“天悠悠,地幽幽,天神地神来保佑,天灵灵,地灵灵,天灵地灵来显灵!”手上拿两张符箓相互摩擦,一阵烟火将符箓烧着。符箓烧去的同时,懒道人再道一声“遁”,偷偷拉着汤耀往黑处一跳,便不见了踪影。
公网无量看自己召唤的百虫已经被大蛇清理得差不多,他“呸”了一声,道:“尔等才是该死的无耻之徒!毒爷爷不陪你们玩了!”说着打个响指,树顶的无数毒虫如雨点般落向四仙。四仙互望四眼,各自避开,道:“无耻!”“小人!”“卑鄙!”“龌龊!”待树顶毒虫落完,公羊无量已逃之夭夭了。
神剑峰,龙雪衣一个人的精舍。
鹤仙吩咐了小寒峰司药局药谷、惠姑等几句,就收拾药箱离开了。精舍里,时俊迁握住龙雪衣的手掌,定睛看着她道:“你太鲁莽了。不应该冒这个险的。还好没事。以一人之力而敌万军,这是一个好想法,但是当想法落回现实,却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是到了元神、坐忘的修为,也未必能做到。”
龙雪衣倚在时俊迁怀里,道:“我真羡慕你,能够到达元神的修为。我勤修苦练,就是为了突破。可是这两年一直没有进展。”
时俊迁道:“你不懂。就算修炼到了元神,离情寡欲又有什么意思?如果能得到和至情至性的爱侣共度一生,这辈子我宁愿少活几十年。”
龙雪衣道:“对不起,我不能成为你想要的至情至性的女子。”
时俊迁道:“夫妻之间,何必说对不起。你在我心目中就是那个至情至性之人。”
龙雪衣道:“我打小就与人不同,心里只想让自己不必依靠别人。别人都说我冷漠无情,对除了炼功之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时俊迁道:“我以为你不在乎。”
龙雪衣道:“我也曾经以为我不在乎。”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漠不关心原本才是天地常理。如果过度关心,人家反而要怀疑有所企图呢。”
“那你对我呢?是关心么?”龙雪衣道。
“我们是夫妻,我关心你是因为爱你,我还能对你有什么企图呢?”
时俊迁道:“你越表现得冷漠无情,就越可以说是至性至情。因为只有至性至情之人,才会有缘由要斩断情愫。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胎儿,让他顺利降生下来。”
龙雪衣反握住时俊迁的手掌,道:“我没想到你们都如此期待这个胎儿,其实我不喜欢孩子。我不想让他们生而来到人世间受苦。”
时俊迁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人世间除了苦难,还有欢乐,团圆和幸福。相信我,孩儿降生之后的每时每刻都会带给你我无与伦比的快乐。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和我会享受到抚养孩子的快乐。”
二人正觉温馨,突然门外半声抽泣。时俊迁眼神凌厉,望向门边,却见门帘开启两边门框上挂两串糖葫芦似的,十六只眼睛亮晶晶的。望见时俊迁,都缩了回去。
时俊迁声音冷峻道:“春姑,夏姑,秋姑,冬姑,药姑,孝姑,慈姑,惠姑,你们进来!”门外响起了轻拿轻放的脚步声,八个人影一排进了来。
时俊迁绷着脸道:“你们都不去做事,在这里做什么?”
没人说话,春姑、夏姑突然抽噎了一声。龙雪衣皱眉道:“你们哭什么?”
夏姑抹泪,道:“禀掌门人,夏姑是被四姑爷爷对四姑奶奶的深情厚谊感动的。”
龙雪衣看春姑哭得梨花带雨,最是无辜,她问道:“那你为什么哭这么厉害,也是感动的吗?”
春姑抽噎道:“春姑,春姑之所以哭,是,是因为四姑爷爷方才对我们太严厉了。呜呜!”
龙雪衣抬头望了时俊迁一眼,时俊迁容颜稍霁,卸下了些许身为掌门人的威严,道:“还诉说起我的不是来!看看你们一个个,我倒要一个个跟你们对质。司药局——”
药姑和惠姑道:“在!”
时俊迁道:“安胎的药呢?怎么煎了这么久,还没煎好么?”
药姑道:“方才我捡了药。”惠姑道:“方才我熬了药,这会应该已经凉好了。”
时俊迁道:“好,去端进来吧。”他又道:“尚食局。”
慈姑和孝姑道:“在!”
时俊迁道:“你们熬的参汤呢?”
春姑、夏姑道:“已经熬好了。”“端进来。”“是。”“尚衣局!”“在!”
时俊迁指着龙雪衣榻上的素衾,板着脸道:“这么冷的天,精舍是雪衣的第二处居所,你们尚衣局给雪衣准备这么薄的衾被吗?”
慈姑和孝姑互相看了一眼,正要答话,龙雪衣道:“是我不让她们换的。”
时俊迁道:“那怎么行!慈姑、孝姑,你们马上给雪衣换上一床厚衾。”“我要练功——”龙雪衣的话未说完,就被时俊迁堵住了。“练功也要分时节。功是练出来的,不是熬出来的。”
时俊迁起身,在精舍内走了一遭,道:“秋姑,冬姑,你们司造局应该花点功夫,将这精舍重修一下。你们看,很多木椽都旧了。”他指着头顶,“或者,你们应该仿竹英居,就在隔壁建一所小筑,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月华居。尽快动工,所需的工匠、费材,直接找度支司鸳雏长老支取。”
秋姑,冬姑道:“好的,四姑爷爷。”
“还有,”时俊迁皱眉道,“这都什么称呼!以后都要改口!该叫夫人的叫夫人,该叫掌门的叫掌门。”
八人闻言顿时炸了锅,七嘴八舌都道:“可我们一直都叫四姑奶奶的。”
时俊迁实在抵不过吵闹喧嚣声,他摇手皱眉道:“好,好,叫四姑奶奶也行,只是四姑爷爷就别叫了。”
八人闻言排成一排,冲着时俊迁敛衽一礼,齐声道:“是,掌门人。”
时俊迁闻声无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