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峰,观星台。和风中,时俊迁与孟丹对坐而弈。高空中,飞流滚滚,北飞的大雁一队队、一列列排空而去。
一局弈罢,时俊迁起身,观望着雁群,负手而立。孟丹亦起身,随着时俊迁一侧观看。
时俊迁道:“吩咐鱼书处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孟丹道:“你是说宋固?”
时俊迁道:“不仅是宋固,还要鱼书监视的有康王、汤耀、楚玉、白高国,淮阳王、睢阳侯,濮阳魏公。每一家都要严密监视,而不显露破绽,也不要走漏风声。必要的时候,布个迷阵,将宋固的一家子都送到河都。”
孟丹一摸鼻子道:“代掌门人还真是无利亦起早。”
时俊迁道:“这里叫观星台,我们却在博弈。乱世观星,犹如弈棋,越早布局,越是有利。你用这句形容市井商贩的句子不足以形容我。我想问的是,你准备好了没有?”
孟丹肃然,拱手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半晌,孟丹又道:“真的不打算知会各峰、各司长老们一声?”
时俊迁道:“封必常的事,侍剑童的事,你们鱼书处可是留有案底的。”
孟丹神情一黯,道:“我明白。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机事不密则成害。”
“对。”时俊迁道:“是时候该开启鸿雁计划了,让失群的鸿雁们都回群里来。”
“是。”孟丹道。
许久,山明景悦,山风清朗,孟丹道:“我仙都派真的要赶这趟莫名的浑水?”
“你以为我们不做,别人就不会做?”
“唉!我只是想问,这一切究竟值得吗?将来的我们,不会后悔吧!”
时俊迁仰观雁阵,时而“人”形,时而成“一”,朗声道:“雁行不悔?悠悠古事,何事不悔,天下万民,谁个无悔?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能稳固我仙都基石,能帮助雪衣于万一,这一切就都值得!”
晨起的朝阳照耀着晶莹的露珠,暖风和畅的初春,处处萌发生机。仙都山下的鼎湖,烟波迷离,濒临鼎湖边的鼎湖镇,一派春光。离周军一头扎进山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期间历经三战,皆赖仙都派“仙人”出力。周军也从一开始的灰头土脸,到今天的重拾信心。虽然如此,周军还是没有能力一举收复河都城,连个落脚点也没有。只能在山中边给士卒疗毒养伤留时间,边休养生息,招募训练士卒,采集粮草。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鼎湖镇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因为不知哪个周军说漏了嘴,说隐居山上的“仙人”今日要莅临鼎湖镇。从小沐浴在众多“仙人”传说的光芒中长大的鼎湖镇民,今日定要大饱眼福,见到传说中的“真人”。
今日,按照先前与大周朝廷的约定,龙雪衣领着神剑峰的八姝,分别是龙雪衣、龙晓茹、龙晓芸、龙晓宽、龙晓柔、龙洛灵、龙语诗、萧鹿等人,毫厘不差地在辰时正时分踏入了鼎湖镇的镇界。轰地一声,出乎意料。龙雪衣只以为今日是个普通的日子,没想到整个鼎湖镇的居民,居然似乎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在夹道欢迎自己一行。好多小孩子都禁不住靠近龙雪衣等人身边,伸手好奇摸着八姝的衣服,抚摸她们身后的剑匣。然后呼朋引伴,奔走相告,十分欢畅。直到张缙彦等领衔一队周军前来迎接,镇民们才依依不舍地让在一边,对于八姝等“仙人”依旧好奇无比。
由于河都城前车之鉴,闹得当地守城官军夜引敌人进城,再加上对于仙都派无私收留并回护朝廷的敬畏,周朝官员将士们在太后的严令下,并不敢像先前在河都城那般肆无忌惮地抢占民屋。只是在向居民们提出了租借要求后才获得了几处空余的屋宅用于太后母子及年迈大臣的居住。其余人等只能在采购的材料所搭建的连片简易帐篷中栖身,居所十分简陋,条件十分艰苦。龙雪衣根据一路所见状,认为周军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微微点头。
镇上村民的祠堂大概是此间最气派的所在了,周军向镇民借用一天,镇民们听说“仙人”要来开会,于是欣然应允。
祠堂内,众人分宾主座次排开落座。周朝大臣们本以为今日到来的仙都派代表定是老成持重之辈,没想到却是一行八名如花似玉的闺女,尤其是领头那个韶龄女子,虽似有孕在身,但容貌体态有桃李之姿;其余人等,眉间眼角,皆见绮丽。八姝站立堂上,气质既清丽脱俗,举止亦各成风景。大臣们都大家互相看着,一时不知该谁开口。此时,龙雪衣直切主题道:“我等今日来,主要为三件事。”
杨琰道:“姑娘,哦不,夫人,请说。”
众人皆以为龙雪衣必一番高谈阔论,未曾想龙雪衣只淡淡道:“三件事分别是扩军,征兵,练兵。”
众大臣交头接耳一番,先前曾在天都峰大放厥词的许陵以为仙都人不过如此,挟着一口气,他涨红了脸道:“此三事都是我等正在做的事。阁下提出此三事,毫无高明之处。”
龙雪衣道:“哦!那结果如何?”
许陵一窒,旁边的丁骏推开许陵,道:“老实说,效果并不是很好。因之前敌军过度征调民壮,有所减员,导致兵员减少,还有剩余民壮也不敢轻易出来了。所以所得征兵数量十分稀少,并不能满足我军需要。而说到练兵,非旷日长久不能见效,恐非一时所能猝就。所以夫人所说,恐怕都不成。”
众人看向龙雪衣。龙雪衣道:“我说的三事,与你说的三事略有不同。”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扩兵,乃是从前者已被俘虏的河都郡民夫,和前者已被俘虏的王军中征调壮士入伍,建立军功者可免罪。第二征兵,乃是从数百里仙都山中招募药、农、猎户,编为新军。第三练兵,乃是命令等姐妹各人分散编入各军中做教习,一边训练新军,一边鼓舞各军。”
杨琰对各武官等道:“诸位以为如何啊?”
丁骏出列道:“不瞒各位,此三条都已试过,如前所说,目前效果不佳。不知几位如何保证效果与之前不同。”
龙洛灵傲然道:“当然会不同,若是报说有我等仙都派的仙人编在军中做教习,定然会从者如云,与之前怎可同日而语!”
许陵道:“笑话!区区几个弱女子,竟敢口出狂言?难道我等男子汉大丈夫在打仗事上,还不如你们几个小女子!”
龙洛灵不忿,欲辩,龙雪衣止住她,对许陵道:“口出狂言的是你,我这师妹所说的皆代表我等的意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贵军进城只顾烧杀掳掠,做下恶事,所以河都百姓听闻尔等之名如闻粪蛆,若由我等出面自然是好过你们十倍百倍!”
“你!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哼!”许陵无力反驳,祠堂内众人闻言皆觉羞惭。
龙雪衣道:“尔等进城之日,校尉刘泮江等在北城为人所杀,那个人就是我!”
袁胜功道:“原来是你?后来我等追至,现场只剩下一男子,一击逃走,却未见是你。”
龙雪衣盯住袁胜功,道:“刘泮江是你的部下?”袁胜功道:“是。”
“他干的那些脏事你都知道么?”龙雪衣道。袁胜功不答,不敢正视龙雪衣。
龙雪衣环顾四面,道:“那人杀人抢掠,所以我杀了他。若当天被我遇到的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没命!”她说这话,身上淡淡放出一股气势,祠堂内众人都稍觉压迫。
“放肆!”“锵”然一声,许陵拔刀指向龙雪衣。“你要干什么!”“快住手!”丁骏和袁崇等拉住许陵。祠堂内大臣一慌,道:“有话好说。”八姝其余人等也都上前护住龙雪衣。
龙雪衣波澜不惊,上前几步,走到许陵面前,道:“我若要杀你,只需半招。我若拔剑,你连接招的机会都没有。你想试一下吗?”
许陵气得拿刀的手在发抖,他道:“你别欺人太甚!我好歹是个男人!”
龙雪衣冷淡道:“没有实力者,就算拿刀,也只能永远被屈辱,不管你是不是个男人。”
龙雪衣就在眼前,许陵被龙雪衣身上一股气息威压得略微喘不过气来,他额头上涔涔冒汗,嘴唇发白,气息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龙雪衣撤了气场,走向祠堂大门,八姝其余人也跟在身后。走到门边的时候,龙雪衣回身道:“想要拿回河都郡,就照我的三件事办。编练的新军由我们全权负责。另外还需加一条,以后对河都郡老百姓必须秋毫无犯。若违此事,不用王军出手,河都百姓都不会饶了你们!”她说完转身头也不回迈出了大门,留下了祠堂内一众震撼到相顾失色的文武臣工。
祠堂一侧的小房门口,吴仕道和张缙彦一起。吴仕道震撼道:“这女子熠熠有光彩,竟能令满堂须眉逊色,奇也怪哉!”
张缙彦赞道:“非是我大周命世有奇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