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哑一口将蛇王的蛇首咬烂,却也被蛇毒毒晕过去。抓住岩壁的手一松,像个破娃娃掉了下去。身体又连续在峭壁上撞了几撞,最后翻落在悬崖一坎上,晃了几晃,堪堪停住。左小腿胫骨处折了个大弯,白骨支棱,昏迷过去。
萧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隐约感觉到身上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好几回。虽然昏迷,他犹能感觉到腹中饥饿如烧,将到嘴的蛇王肉身嚼腊肠一般生吞了,那饥饿感才些许缓解,却并未消失。又过不知多久,他忽觉脸上一物嗡嗡有声,似蜂虫,接着脸颊一痒,一物留足。萧哑只觉饥饿难耐,舌头一伸将那物卷到口中,囫囵吞下。方来不及品味,他又晕了过去。
时光悠悠,没想到这一晕就过去了十多天,期间萧哑曾断续醒来。他看到了左小腿上的白骨支棱,血流挂于岩壁上,殷红一片,又看到了殷红的血肉慢慢变成黑褐色。每一次醒来似乎都过了许久,天色并不一样,看到的景象也都不同。他看到断骨上开始长黄白色的蛆,但下次又发现那蛆都消失了,伤处被一片乌青色所替代,再也没有蛆能长出来。令人绝望也令人庆幸的是,醒来总是那么片刻,所以惊惧很快就被痛苦压制,他也没有来得及有所处理就又归冥冥。冥冥中也不是一无所知,期间右小腿一阵接一阵的抽筋,剧痛连续不断地击打着他,但却无法促使他醒过来。
大概在周军攻下河都城的当晚,昏睡中的萧哑忽然感到一阵凛冽的寒意,霎那就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的场景又令他想晕过去。却见整个左小腿已经黑如墨碳,一阵剧痛袭来。同时他也在千丈绝壁上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美景。月华如水,只见月下的河都城一片星火点点,星火或成行或分散,聚散离合,绚烂迷人。月光下,萧哑忽然发现了寒意的来源。正头顶石壁上盘踞着一只蝎子,如针尖一般的双目放出冷冷的光芒,后尾针螯藐视一切地高高悬空,仿佛萧哑只要一有异动它就要蜇刺过来。另一边岩壁的暗影里,一物以细丝垂下,乃一只多目的蜘蛛,正冷冷的盯着萧哑。
巨大的恐惧来袭,萧哑只是下意识就猛然伸出手去,并以绝快的速度同时将二物捉起,塞入口中,不及咀嚼便生咽了下去。接着肚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再次人事不省。
又是几番冷热交替,萧哑醒转,左腿断骨上已毫无知觉,肿胀如球。萧哑忍痛将身上衣服一丝丝挪下来,撕成了布条,几乎一寸寸地将弯折的胫骨压好,包扎得严严实实。这一番动作之后,萧哑比爬了几天几夜的山还劳累,眼前一阵朦胧,晕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四道暗青色的河流在洁白的高原上流淌,自己变成了一头白虎,正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一件内圆外方的器物。那器物焕发出绝伦的明黄色光芒,整个世界都是它的光亮。
萧哑追呀追,从白昼追到夜晚,从大海追到星辰,终于那物不再走了,停留在空中不停地打转,而且越转越快,巨大的牵引的力道将萧哑甩到了无边无际的虚空中。虚空撕扯,仿佛一场场的风暴,将萧哑推送到了小叶村的时段。画面一闪,故乡庐墓丘墟,场景一换,又登上了小玉峰,萧骏才在他面前坐化。不知不觉,伤憾极深,两行泪水顺颊而下。
接着,萧哑突然感觉面上一热。面上冰凉似被吻舐而尽。脸上痒痒的,身子暖暖的。他忍不住伸手一推,触手处一片毛茸茸暖洋洋。心中大异,便醒了过来。
睁眼便见一活物蹦进怀中,萧哑惊得张大口。那活物叼一黑溜溜的长物,送进了萧哑的口中。萧哑只感觉喉咙一痒,有硬壳卡住喉咙,喉间开始吞咽。须臾,那长物已溜进入了腹中。
此事只是一瞬间的事,待察觉,已经来不及了。萧哑抓住咽喉,异常惊恐,此时竟觉那物是一条蜈蚣,不由更加恶心,脑袋生寒。不过这次不同,肚中翻搅一阵后便没了声息。
此时再看,但见眼前一物头顶一角,浑身白毛,口小眼圆,憨态可掬。萧哑忽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物见到萧哑睁眼,竟似人物般笑眯眯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向自己脸上舔来。不由更加惊恐,伸手一推。那物比萧哑快多了,不待手掌推至,只一晃,便消失了踪迹。
“好快!”萧哑惊得张大了嘴。脑海一闪,忽然想起那夜在洛京城皇宫中所见。此物竟是灵犀兽。
“臭小子!不要让我抓到,毒爷爷要抽干你的血,还我五毒王——”悬崖上突然传来一声痛心疾首的怒吼。
萧哑陡然察觉,那人是公羊无量。循声抬头仰望,只见悬崖顶上一个黑点,闪亮的秃头边一圈长发,果然是公羊无量。
萧哑所不知的是,算上这最后一次,他已尽数将“毒公羊”的毒蛇王、胡蜂王、毒蝎王、蜘蛛王、蜈蚣王等五毒王尽数吞入腹中消化。五毒之中,每一毒物都携带剧毒,所以在第一次中蛇王的蛇毒之后,萧哑因之昏睡了十余日。因剧毒流遍全身,左小腿骨折处连蛆虫也都毒死去。看似萧哑绝无幸理,然而世间就有如此巧合。公羊无量的五毒王乃是他调和之后共存的结果,正因为先后中了五毒,五毒互相调剂,萧哑反而不惧毒性活到了现在。
忽然,悬崖顶上又有一个声音道:“哈哈!毒兄,火急火燎的,道爷来看看你找到了什么好宝贝!”一个黑点骑着白鹤飞到了崖顶。
见懒道人骑鹤而至,公网无量满是艳羡的道:“道兄,你可有教人飞行之术?待我去擒了那人再来与道兄叙话。”
懒道人慢悠悠地下了白鹤,伸出头来往崖间一望,讶然道:“毒兄要擒此人作甚?”
公羊无量道:“道兄,此人就是上回洛京中拐走灵犀兽之人,黄琮异宝定然也落在此人手里。”
懒道人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果真如此?待我去擒他上来。”
公羊无量道:“诶!道兄,且慢。凡是讲个先来后到。此人刚吞了我的五毒王,待我亲自捉拿了他,放干了他的血再交由道兄处置。”
懒道人一笑道:“道爷只对黄琮下落感兴趣,其它皆了无兴致。我去先捉了他来不一样么?”
公羊无量拱手道:“臭小子现在金贵得很,我怕道兄把他弄坏。也罢,等问出了异宝下落,我不和毒兄抢功劳便是。”
“好说好说。”懒道人道,拿出了两张黄符,呵一口气然后贴在公羊无量背上,道:“毒兄不能飞行,下不得悬崖,可只要使用本道的飞升符,就可以立即飞升了。”
公羊无量疑惑道:“这两张纸片片,是否管用?”
懒道人自得道:“当然管用,想当年我道家祖师爷刘安就是因为悟出了这飞升符,所以才白日飞升,并福及家中鸡犬升天而去。”
“这门说,道兄比那刘安还厉害?”
“不敢不敢,还是要给祖师爷留几分面子的。”懒道人说完开始掐诀念咒。
公羊无量尚半信半疑,忽然只觉浑身轻盈,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身在云端了。
萧哑听到声音,还来不及细看,突觉耳旁风响,灵犀兽以迅雷不及般的速度撞进萧哑的胸口。被软球似的的灵犀兽一撞,只感觉如同撞上一团棉花,胸口立马掉下一件东西。萧哑一看,原来掉落的正是黄琮!灵犀兽每次出现都与黄琮有关。这黄琮便是内圆外方,和方才梦中那物事一模一样!
黄琮掉到了崖壁的横石上,玉石相击,磕出了一团火火。不知为何,一阵凉飕飕的风平地而起,空中响起一声叹息,悠远而惆怅,一阵金黄色犹如夕阳的光芒从天空上两片浓云的缝隙间照耀下来。
悬崖顶端的懒道人,抬头一看,指着浓云间的缝隙道:“毒兄!你快看,又是那个银面人!”
公羊无量应声抬头,只见高空云朵片片,有两片缀着金边的祥云正在远去。
“走了?”懒道人惊疑不定。公羊无量摇摇头,转向崖壁下恨声道:“臭小子!毒爷爷要放干你的血!祭奠我的——”说话间他一头冲向了萧哑所在的半坎悬崖。
萧哑看见黄琮上被射入一道金光,仿佛被触动了沉睡的机关。黄琮一霎那间光芒大放,一团蛋黄般的明黄之色,将萧哑和灵犀兽笼罩在当中。公羊无量才到中途,他被萧哑身上迸发的金光吓了一跳,立刻停了下来。
“毒兄,小心!”懒道人跨着白鹤,猛然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