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萧哑起了个大清早。盥洗完他出门一看,天才蒙蒙亮,想着时间尚早,他就一个人在各处溜达起来。经过方展雪住处门前的时候,恰巧见到方展雪正整理衣裳准备出门。萧哑喊道:“方姐姐!早啊!”
方展雪抬头道:“你也起来了,早啊!”
萧哑道:“你准备哪里去?”
方展雪一掠鬓角道:“准备四处转转。”
萧哑道:“一起啊,我也准备溜达一圈。”
“好啊。”
两人向后院走去,竟被他们发现别院后面别有洞天,穿过几个圆门,竟有一个小花园。萧哑和方展雪就在花园中徘徊溜达,看天色渐明,太阳起山,二人才向前院走去。
二人走到昨晚与周御分手处位置时,正好遇见老管家。老管家作揖道:“萧公子,这位女公子,请随老朽到膳房用餐。”
方展雪道:“请管家带路。”
三人到达膳房时,恰见周御正在用膳,他招呼二人道:“先来用膳,用完膳还得带萧哑去入学。”然后又向管家吩咐了几句。管家领命而去。
别院里的膳堂颇大,足够几十人同时用膳。早膳却比较简单,只是一些粥汤、面食类。饭食热烘烘,很具香味,萧哑吃得津津有味。方展雪尝了口,然后细嚼慢咽。二人用完膳,萧哑要去收拾,却被管家拦住,他都是亲自收拾。
别院门口,周御在前,萧哑和方展雪在后。方跨出门来就见一个人影飞扑而来,穿过了周御,向方展雪而来。方展雪错步一拐,那人影顿时扑到萧哑身上,将猝不及防的萧哑拥在怀里。萧哑推开一看,却是欧阳烸烸,两人相视一呕,各退几步。方展雪见状扑哧一笑,朝阳下鲜妍标致。
欧阳烸烸迎着日光看方展雪,像丢了魂,口里喃喃道:“方师姐你笑了!”
罗小镜双手抱胸,嗤之以鼻道:“却不是对你笑!”
周御没管欧阳烸烸,从老管家手里接过物事,转头对萧哑道:“萧哑,你的束修已经准备好。今早我们就去入学,很快你就是凌霄书院正式的入院弟子了。”
“束修?”萧哑讶异道,乃不知何物。
周御爽然一笑,解释道:“每个学子入学都是要准备束修的,以示敬意。”
欧阳烸烸亦道:“是呀是呀!奉束修就等于交学费了,要是每人都不交学费,那学院可是要喝西北风了!”
萧哑恍然点头。
周御、方展雪、萧哑、欧阳烸烸四人向凌霄书院行去。半路,萧哑拉着欧阳烸烸往后面,拉下一段距离,萧哑才开口对欧阳烸烸道:“你老实说,罗小镜到底是人是鬼?”
欧阳烸烸望了罗小镜一眼,罗小镜也向他望来。欧阳烸烸迟疑道:“你几时发现的?”
萧哑道:“昨天你中了软筋散的时候,罗小镜为了保护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怎么可以随便拘系鬼魂?这事有违天道!”
“昨天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欧阳烸烸许久才道:“他是我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很是要好,从小体弱多病,一次大病之后无药可医,便故去了。”
“那你也不能拘系他的鬼魂,强行留住他,这可是要遭天谴的!”萧哑道。
欧阳烸烸解释道:“当时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他后来就一直跟着我,除了我,从来没有人能看见他。一直到昨天你的出现,所以当你能看到他我才会那么惊讶!”
萧哑道:“原来如此,我也不不知为什么能够看见他。只要不是拘系鬼魂,那应该问题不会很大。不过还是应该早点让他归入轮回才是。”
欧阳烸烸道:“我何曾不是这么想!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无法回到轮回,稀里糊涂,模样从那时候也随阳人一样渐渐变化,实在好生奇怪!”
萧哑唏嘘道:“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你。”
辰时中,凌霄书院正式开始一天的课程。萧哑跟着周御前往办理入学手续,因为萧哑跳过学院遴选阶段,属于直接“走后门”入学的,于是遭遇办理的人员冷言冷语,百般推脱刁难,甚至冷嘲热讽,若非周御很有几分薄面,请来了相熟的教职帮忙,来回奔走,结果可想而知。大概一个时辰后,萧哑填了一张入学申请,入学手续终于办完了,束修也顺利交到入学处,萧哑成了司徒院正式的一名入院弟子。
刚办完手续,与周御在入学处门口告别讫,却见欧阳烸烸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拉着萧哑的手,道:“快点,跟我去山主那里!”
萧哑边随着他走边愕异道:“什么事这么急?”
欧阳烸烸叉着腰,喘息不匀道:“昨天下午你不是在操场上向孙丘山院正提了一个问题么!”
萧哑道:“是啊,怎么了?”
欧阳烸烸道:“就因为你提的问题,还有另外两位也提的问题都登上了院报,山主看到了,因此着人召见你们仨!你小子吃了狗屎运,啊呸!踩了狗屎运了!提了个破问题,就登报了,还蒙山主召见。我他娘在操场上混了三年,在山主山门口光屁股恍了十几年他都没正眼瞧过!”
萧哑汗颜道:“谁要看你光屁股!”
欧阳烸烸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就说明你小子运气却是很厉害!咱快走吧,那俩混蛋都等急了,你没见到那俩二货抓耳挠腮的!”
萧哑心道:“这小子到底是说我运气好,还是夸我很厉害?”他也没觉得提个问题登报又见山主是个什么样的大好事!平常心嘛!只是觉得去见大人物确实是好麻烦!就不能让自己逍遥自在地好好听课么?
凌霄书院后山山主的庭院外,一名弟子从庭院一道圆门中转出来,一揖道:“请司礼院学子蔡儒嵩,司农院学子管钟鸣,新晋司徒院学子萧哑进山主禅房相见!”
那人说完,在前领路,几人鱼贯而入。欧阳烸烸自留在院外玩耍。
萧哑走在最后,看到走在前头第二个名叫蔡儒嵩的,样子清清瘦瘦,峨冠博带,就是昨天提问孙丘山凌霄书院与幽都教相处之道的那人。排第三个叫管钟鸣的,眼睛前突,眼缝狭小,走路都好像看不清东西的,乃是犀利逼问孙丘山幽都教与仙都派是否只是教义之争的学子。萧哑记得自己当时提的是凌霄书院修玄派与治国派之争有关的问题。
山主的禅房内十分整肃,只一几一榻一个折屏,外加一个蒲团。因萧哑等三人前来,才专设了三把交椅。禅房内四壁刷得粉白,飞蚊留影,地面洁净,光可鉴人。使萧哑想起了两句话:“虚堂习听,虚室生白!”
凌霄书院山主姓易名仁,不知何许人也,向来行事低调,除了每年开学,其余时间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他一般都呆在禅堂中修玄,很少有人近睹其面,所以骤然闻听召见,都有些忐忑不安然而又憧憬之感。
几人被安排在禅房内等待,禅房内另有一门,通向一个内室。不一阵一名宽袍大袖的白衣者自内室中走出,他一出现,顿时风清气朗,满室风生。他对三人一挥手,和声道:“三位弟子,请坐。”然后径自在蒲团上坐下。
他就是易仁?萧哑见这人四十许岁模样,面和体端,额头宽阔,甚是清和。不由暗中赞叹。
易仁道:“我自院报中看到三位弟子昨日向孙院正所提之问题,颇觉心异。弟子能有此问,为师必竭力答之。故贸然相请,想跟弟子们探讨一番。今日我与弟子谈修玄,论治安,赋辞藻皆可,了无边界,请弟子们畅所欲言,不必以我身份介怀。”
大家闻言,蠢蠢欲动。管钟鸣、蔡儒嵩二子皆骤然受请,心有惴惴,同时又觉蒙山主召见乃是可喜之事,于是揣喜于怀,只因心情太过激动,竟游移不敢言。萧哑除了微觉惴惴,并无多少欢欣。他见状道:“在下观山主乃修道之人,生平有些疑惑,请山主指点一二。”
易仁摆手道:“请说。”
萧哑道:“老生常谈,何为阴阳?何为道?”
易仁思索片刻,念颂偈语一则道:“一阴一阳之谓道,一动一静之谓生。二气相感而成体,不可执一为定象。”
萧哑又道:“何为对象?”
易仁又颂偈语一则道:“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以解。”
萧哑道:“弟子再问强弱、勇怯。”
易仁道:“请问。”
萧哑道:“狭路相逢,形势比人强。有人明知不敌仍拔剑相战,有人知其不可乃引身而退,拔剑者可谓勇,引身者可谓怯乎?”
易仁目中异彩连连道:“呵!凡夫俗子尚知知难而退,况于求道之人乎!迎难而上,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大勇,但这与知难而退并不矛盾。”顿了一下,又一笑道:“知难而退,扬长避短。迎难而进,无坚不摧!可也。”
萧哑拜服道:“弟子受教了!”
接下来管钟鸣、蔡儒嵩也都各自发问,并与易仁探讨学理,天南海北,无所不至,谈至深处,高堂回响,余音绕梁。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萧哑早已坐得皮酸肉痛,几人尚无歇意,谈兴正浓之际,忽闻院内云板敲了三下,正是贵客来临之声。易仁只得罢坐而起,道:“三位弟子,今日又事,先请回去,待来日再相叙。”
三人不敢停留,皆起身告辞。
三人行至圆门边,萧哑行在最后,忽闻行声,抬头一望,却见圆门外头行来数人。头前行一先导,身后隔数尺行一人黑衣玄裳,瞳子深紫,丽色殊绝;旁一人年龄稍长,发色如赭,容颜相似,却罩面纱。后随二人白衣白鞋,肤若玉脂,飘逸如仙;再后随两行十六名黑衣剑女迤逦而行。
萧哑见状心道:“坏事!她们来这里做什么?”其人乃是李惜零、幽女、流云、飞雪及诸圣女团剑女!
萧哑仓促跳前一步,避于圆门之后,侧身以遮。管钟鸣、蔡儒嵩目睹绝色丽人,一时情动,皆未觉其异。此时正好诸女行至圆门前,管钟鸣、蔡儒嵩亦侧身于圆门旁相让。李惜零只睨视了三人一眼,仅看见管钟鸣和蔡儒嵩二人及萧哑的背影,其余众皆目不斜视,迤逦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