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晓宽道:“难道连夏太后也不能扭转乾坤么?毕竟她可是皇帝的娘!”
龙雪衣摇头未说话。
龙洛灵鄙夷地道:“娘又怎样,还不就是孤儿寡母!”
龙晓柔抱怨道:“这群大臣也真是的,恁大的人,做事真不地道,分给我们一些粮食,让我们打头阵,我们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不就缺粮么,难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龙语诗惊道:“城中不是风传天下各州支援的粮草都已陆续押到河都了么?怎么是这般模样!”
龙雪衣道:“这只是宣传用来迷惑北军探子的假消息而已,真相往往令人难以卒睹!”
龙语诗道:“天下九州,如许之大。说到乱其实也只是乱了豫州一州之地而已,何至于落魄至此,区区几万人的部队都供应不上!偌大的朝廷,扬州、冀州、益州、青州,都是产粮大州,不应该想办法从地方多调一些粮过来么?”
龙雪衣失望道:“现在的朝廷,能管住的只有他们自己!那江上来的粮船只是来了一江之隔的荆州那一部分而已。”
龙晓茹失望道:“若情况实在是如此,那我们也只有解散一途了。”
龙晓芸道:“说得简单!你去问问那些当兵的他么愿不愿意走!”
“怎么了?”龙雪衣讶然问道。
龙晓芸道:“四师姐你是不知道,我们全营的金城军都以能成为金城军一员为莫大光荣,平常都以此向家乡人夸耀,如今骤然裁撤,他们会怎么想,别人家会怎么看?尤其是鼎湖镇几乎家家空巢追随我仙都金城军从军,家人皆翘首以待他们立功回归,荣耀乡里。其中有数百女兵,以前皆是鼎湖镇的妇人,为我仙都鼓舞,方才愿意披挂上阵。人呐,都是经历过才知道今是而昨非。一旦经历过了什么叫平等自立,她们便发现以前的日子难熬。她们这些女兵私底下都将金城军当成了她们第二个家,她们都说,只有在金城军营里男女才是一样的。一样的高矮胖瘦,一样的刻苦训练,驰骋沙场、奋勇杀敌那都是如此畅快!若叫她们现在都回了家,也不过还是耕田畜牧,伺候自己男人,这种生活前后对比实在太过血淋淋,她们都说是决计不愿意再过了!”
众人闻言皆有同感,龙雪衣聆听许久,忽然走上几步撩开帐门,向帐外了望,只觉营中金气森森,果然军营气质都与其余周军军营的糜乱大不相同。突然,她放下帘帐,返回身道:“太后虽然没有答应让我金城军与周军统一待遇,但却从内朝中特批了一批粮食给了我金城军。”她将一份手谕交给对龙晓茹,道:“老五,今日晚了。明日你带领军士到少府令杜杲那里领了来吧。大概有半个月,领到你们就将全部粮食都发给军士,正好够他们回家的路费。让他们都依籍回乡吧,有条件的像鼎湖镇就各归建制,在农闲时仍然以金城军旗号进行操练,没有多人的可以以金城军名义新建团练,闲时操练,以待时变,你们觉得怎样?”
众姝皆觉这个办法好,她们都道:“这个主意好!”
龙语诗却怯怯道:“组织团练可没有得到朝廷准许,似乎不妥吧?”
龙雪衣一言鼎定道:“不必理会他们!现在的河都朝廷,能管住的只有他们自己!我们自给自足,当然也不用管他们任何军令!”
龙雪衣等计议已定,照计议施行。第二日,金城军营中派出一队人马拿着夏太后批粮手谕前往少府调集粮食,所调集的粮食当晚就分发给了各营士兵。第三日,六营官兵各依时拔营分寨,散归乡里。鼎湖镇众女兵望着逐渐拆败的营帐和曾经生活的余迹依依不舍,洒然热泪,神剑峰六姝亦洒泪挥别,暂别了为之奋斗一季、这河都城的一片热土。
金城军六营官兵解散之后数日,姗姗来迟的朝廷司马部检点官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片营地已人去帐空。此时正值北伐军整训完毕即将开拔的时节,巡检官兵潦草巡查一番后报上司马部。司马部在兵马簿上随即将这六营官兵勾选为逃兵,之后再上报朝廷。金城军数千人马,朝廷本就目之为异己,是可有可无的一支,正愁不知如何裁撤,如今此情况却正中其下怀的,因此朝廷闻之只是轻拿轻放,各部堂官都默许之下,竟无人追责问题。此后,各部全力投入北伐事业,此事就更不了了之了。
金城军解散回乡这一消息虽未得在朝廷中发酵,却在下层兵营、各后勤部队中广为人知,特别是在来自河都郡本地的兵员部队中流传。仙都派乃是河都本地数百里山川的名望之教,民人皆望与之,此次金城军虽未宣告与河都朝廷官军脱离,却无疑宣布如此。自此之后,各部队后勤、旁支经常发生逃员事件,初期个别事件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后来竟演变为群体脱离大事,这是后话。
淮阳郡乃是淮阳王藩地,淮阳王府经营数代,属众数十万,城池、庄园固若金汤。淮阳王府田连阡陌,富养万兵,实力雄镇一方,令各方藩王侧目。早年,淮阳王为世子时便已与康王府通好,后继嗣淮阳王,在姬文光的高压政策下便与康王姬延寿眉目传情。洛京之役更是为洛京一役贡献了万余人的铁军,支持康王夺位。转眼间,康王宣布登基,却无所作为,反将同列一侪、实力较弱的宜阳泰王和安阳伯都借故翦除,予以吞并,毕竟康王并没有初始所表现出的人前的那么温良恭俭让,反而是骤掌大权之后逐渐露出了獠牙本性,竟将利爪伸向了同侪!就连与他并称“康庄”相交多年的庄王朱基都被排斥出局,不见了踪迹。从此之后,“康庄”不并称,康王独自称孤道寡,这对其余数王侯伯的震动不小。
重光小朝廷厉兵秣马,河都郡传令天下,这动静之大,已成矢的的淮阳城不可能不知道,洛京城方面就更不可能不先收到消息。洛京早早便传令淮阳,要之,命令淮阳王坚守属地,不准放河都从淮阳郡过一兵一卒。于援兵之道,排兵布阵,战略战术却只字不言。
早先因汤耀兵败,洛京便将汤耀及数千归军安置在淮阳城,吃住都在淮阳。加之之前南追的兵有大半都是从淮阳调走的,全数军粮辎重还是从淮阳征集,所以这一败洛京方面固然如折一足,淮阳王府亦是元气大伤,无论军力、财力皆一蹶不振。淮阳王府因此事与洛京方颇生嫌隙,觉得洛京事事皆仰给于淮阳,却又轻视淮阳敌情,不仅不派援军,还对淮阳颐指气使,罔顾困难,空谈坚守。总之,淮阳王对于能否在现有实力下顺利守住淮阳老巢实无信心,以前还王图霸业,如今更担心的多是身家性命。
为了笼络淮阳王,使之奋力一搏,康王甚至使出了结亲招质的招数。先将自己唯一的爱女康乐公主许配给了淮阳王世子,并要求淮阳王世子亲往洛京求取。淮阳王世子到京之后,在康王“关爱有加”之下,先是赏赐丰厚,被赐宅京中,又因年少有为,颇得康王“赏识”,为其重用为执金吾偏将军。淮阳王世子因此淹留京中,不得回归,说是结姻亲,实是为质婿,淮阳王亦不敢反抗。
重光元年四月中旬,河都朝廷发兵三万,任命张万城为主将,程炳焜、程炳沔、程炳栎为三军主将,程炳锋为先锋,连同后备民壮,号称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淮阳城下。四月下旬,兵围淮阳城,城内主坚守,不敢出战。围困半月有余,周军始挖地道攻陷淮阳城。汤耀携淮阳王及五千兵马及家属夺门而走,逃往睢阳郡投靠睢阳侯。张万城半是专门半是故意放走了汤耀及淮阳王。向来围城战围三缺一,本是常例,可避免鱼死网破,困兽犹斗,所以军事上来讲并无瑕疵,可内朝参议台侍郎许献、杜若却以此苛刻督责张万城。张万城波澜不惊,安之若素,手下四“程”却尤为愤愤不平,传言出去道‘若是许、杜二人敢以此为由上参河都,程氏必饱以老拳’。四“程”言语颇为粗俗,常处疆场自有一股凶蛮杀气,不似张万城般儒雅可欺,二人竟因此而不敢造次。
再说周军初战得胜,一面捷传河都,一面安顿好淮阳城民,秋毫无犯。三日后,周军留下少许兵马守淮阳城及粮道,张万城率师直抵睢阳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