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且略显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后站着的人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优雅尊贵得仿佛刚刚从神庙中走出来。他立于一条清扫出的小路上,两旁都是纯白无垢、棉花似的积雪,整个人宛如偶然落入人间的谪仙。
这人上半张脸上带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露出的鼻尖、唇线、下颌无一不精致美好,面具上那两个洞孔下深邃黝黑的眸里倒映出小锦鲤的身影,然后便漾出一点笑意来,无端醉人。
他薄唇微启,声音也醇厚而雍容,“你来了。”
小锦鲤也愣了一下,“……啊,任方圆?”
任方圆唇畔的笑意更甚,“难为姑娘还记得我。”
小锦鲤眨了眨眼,这两年里一直是赌场管事在和她交接那些生意上的事,她都快忘记这位幕后老板了。她又四下看了看,才仰着脸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当初那个人,你接到了吗?”
任方圆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两年前的对话,愣了一瞬后,轻轻叹了口气,“……接到了。她现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等到她的事情办完,也许你们有机会见上一面吧。”
小锦鲤只是随口一问,得到这个答案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那个,你熟悉这里吗?我好像迷路了。”
任方圆以拳抵唇,低声笑了笑,“……姑娘是要去找八皇子吗?不如一起吧,我也正好有些事想找他说。”
小锦鲤虽然更想和耿煜单独待一会儿,然而也知道任方圆恐怕是有正事要找耿煜,还是点了点头,“好哦。”
任方圆弯了弯唇,从门里走出来,转身将门掩好,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小锦鲤并肩朝一个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几百米,就到了男客住的院子。任方圆和门口的扫雪的小僧说了两句什么,他的气质太过出众,那小僧愣了许久,才红着脸连连应声,“哦哦……我这就去帮您叫那位施主出来。”
小锦鲤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的雪地上踩踩踩,任方圆交代完那个小僧就走了过来,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没一会儿,耿煜就从院中走了出来。看到小锦鲤和任方圆站在一起,他上前先牵起小锦鲤的手,然后才对着任方圆笑了笑,“在下耿煜,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任方圆,一个小老板罢了。”任方圆轻笑一声,看向耿煜的目光里隐约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好奇,“久闻八皇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任老板谬赞了,在下对您也是慕名已久。”耿煜笑道,“还要多谢任老板这两年来在生意上对我夫人的照顾了。”
任方圆也含笑看向小锦鲤,“……这些年里应该是我承蒙令夫人照顾了。”他说完,也不再和耿煜讲这些客套话,那双点墨般漆黑的眸直视耿煜,“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些话想和八皇子交代……不知八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耿煜看了看身侧的小锦鲤,弯了弯眸,“任老板有话直说便是,我没有什么事需要避着阿璃的。”
任方圆笑了笑,带着一点难辨真假的感慨道,“八皇子与夫人的感情真令人羡慕,那我也就直说了。您是时候准备夺权的事了。”
耿煜:“……?”
啊?话题跨度这么大的吗?而且这人如此轻松、闲适、平淡、冷静的语气,真的不是在说他到去吃斋饭的时间了吗?
小锦鲤更是警觉的看向任方圆,然后四下看了看。附近只有那个扫地的小僧,虽然他一直在偷眼看任方圆,不过离他们有一大段距离,应该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耿煜抬手揉了揉鼻子,“……任老板或许搞错了,我并没有要争夺那个位置的意思。”
“我知道,”任方圆微笑着,哪怕有面具挡着半张脸,也依旧难掩他的绝代风华,“所以我才来提醒八皇子一句,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你不争就能避过去的。”
他说完,朝着小锦鲤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告别,然后转身朝着自己住的那个院子的方向走去。冬日的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和墨色长发,就连背影也带着两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这个任老板……”耿煜挑了挑眉,转而看向身侧的小锦鲤,“阿璃饿了没有?我们先去吃些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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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遇到那个赌场老板了?”夏采衣愣了一瞬,若不是穆佩佩在旁按着她,她能直接蹦起来,“怎么回事?在哪遇到的?怎么没早点和我们说?”
“你慢点慢点!”穆佩佩皱眉道,“这还泡着脚呢!万一你滑一跤摔着了,伤着我干儿子了怎么办!”
小锦鲤也连忙道,“就是上午刚来那会儿,我出去想找阿煜,结果在寺院里迷路了……然后就走到任方圆那个院子门口,正好他也有事要去找阿煜,我就和他一起去了……后来吃了个斋饭,又去听高僧讲经,我就忘记和你们说了。”
“有事找耿煜?他能有什么事……”夏采衣冷哼一声,也知道后面的事不是她能随便打听的,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看向穆佩佩,“你怎么总觉得会是个干儿子?万一我肚子里揣着的是个干女儿呢?你就不疼她了?”
“干女儿更好啊,”穆佩佩捧着脸,笑眯眯道,“如果是干女儿,那我就给她做好多好多漂亮首饰,每天都把她打扮成一个漂漂亮亮的花蝴蝶~”
夏采衣:“???”
为什么是花蝴蝶……总让人联想到“狂蜂浪蝶”一类不好的词啊喂?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了,早上很早就起床来了珞梵山,又一路马车颠簸,小锦鲤和穆佩佩很快就睡熟了。夏采衣却在她们两人睡熟后,安安静静的起了床。在寺院里,大家都是睡得大通铺,她特意要求睡在最外面,说是方便如厕。
这会儿她就谁也没吵醒,自己悄无声息的出了门。沿着小锦鲤所说的大致方位,她走了没多久,就在路边看见了那道修长的人影。
今夜没有月亮,地上的皑皑白雪将天幕反射成一片沉暗的红色,四下里的景色依旧清晰可见。冬日的风吹过寺院的禅房,也卷起路边站着的那人宽大的月白色衣袖,其上精致的暗纹在苍红色的天幕下闪着微光。
他明明站得笔直,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周身的气息都闲适而安然,仿佛春日里第一缕吹化冰河的暖风,又像是盛夏的夜空中皎皎高洁的明月。
看着目光灼灼直视着自己的夏采衣,他淡淡叹了口气,“夏姑娘如今既已有身孕,应当更加保重身体才是。”
夏采衣紧了紧斗篷的领子,根本没有搭他的话,她的声音比深冬的寒风还要冷肃,“……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