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远处的树后面,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围在一起,看着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抱着一只猫,那只猫闹腾了厉害,一直用牙齿咬那黑衣人欲拿钱袋的手,还用锋利得爪子挠了好几条血痕。
“祖宗,你刚刚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那个黑衣人颇为寒心道。
若是谢娇允在此,定能认出这只猫便是刚刚自己遇见的黑猫。
“头儿,你手疼不?”一个黑衣小弟憋笑着问。
“哼,咱都是上战场的人,这点疼算什么?”黑衣首领硬气地说,眼中却划过一丝心疼,“瞧瞧哥几个命苦的,不光要为他老路家出生入死,还要给他伺候这猫祖宗,我上一次这个态度还是对我媳妇儿。”
“结果你媳妇儿跟人跑了。”另一个黑衣小弟说道。
“去你的。”黑衣首领蹬了那个小弟一脚,又看了眼怀里还在咬他手的黑猫,“走走走,就这样吧,带它溜了一圈也算是交差了,给少主公交差去。”
谢娇允到府前便把马的缰绳给了闫焕,点头示意后,便径直进了府。谁知,刚一进门口,便看见一个绿影朝自己着扑过来,还没看清人,便被搂住了腰。
谢娇允:……
这叫什么事啊?前一个被扑还没一个时辰又被扑了,她这是染上了被扑体质吗?
“三姐姐。”女孩埋在她肩头止不住地抽噎着,“今日大夫人她……她要……呜呜……”
谢娇允看清是谢招娣后,也是歇了推开她的心思,而后眸色闪过一丝凛冽,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乖小谢,小谢乖乖,定是受委屈了,去我房里慢慢说吧,风大,别感染风寒了。”又欲拿出手帕为她拭泪,一时间没摸到,突然想起才遇上的那只小黑猫,叹了口气,用手指为谢招娣擦了擦眼角。
“三姐姐,你的手好冷。”谢招娣感受着微凉在自己眼边轻轻抚拭着,很舒服,她却急忙握住谢娇允的手,“是我疏忽,明知三姐姐体寒却未提前备好汤婆子,但是我的手热着,为三姐姐暖暖。”
谢娇允道:“无妨,走吧。”
到了谢娇允房间后,谢招娣先是点了些炭火,又检查了下门窗,确定关严实后,又把汤婆子热好放谢娇允手上,接着又去煮茶,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谢娇允就这样静静看着,等她坐下来。
待谢招娣终于停了,小心捧着一杯热茶放在谢娇允面前,她才正式坐下。
“今日其实我也收到了安阳侯府的邀请,我之前并未尝过,觉得有几分稀奇,便想去看看。”谢招娣说着脸却垮了下来,眼睛不禁又有了些泪,“可是当时大夫人让我去她那,还跟我说女子读书到这个岁数已经行了,她已经为我约好了刺绣纺的姑娘,后日开始便去学刺绣,可是我并不喜欢那些活,我们女子为何不能多学些知识长长自己的本事,为何非得依附男子活着?”她越说越委屈,又看了看谢娇允,“三姐姐当日可也是这般?”
也是这般,被逼着放弃学业,去学自己不喜欢的事吗?
“原先她也是这般要求我的,后来我与她说我去做生意能为谢家带来更大的利益,于是她便把那间东街的铺子给我了,我若是当月做不出什么成绩,估计也是刺绣什么的。”谢娇允面色如常,像是在说什么小事,“她便是如此,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放过,又如何能放过我们,只不过终归是亲生的,待遇自是比我们好些。”
“可我又能如何呢?三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谢招娣哭道,杏眼红彤彤的,带着哀求的意思。
“别哭啊小谢,”谢娇允柔声道,火光照在她脸上平白添了几丝柔和。
那天,谢招娣听到她说,“我会让你有得选,信我。”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后日之前,告诉我,你想去做什么,不要怕为难姐姐,姐姐自是有法子的。”
翌日。
谢娇允便嘱咐朝阳去怡红院为一位叫春意的姑娘赎身,而自己先前往万福楼。
万福楼是个茶馆,也是酒楼,分为星楼,天楼,地楼,地楼占两层,越往上便是地位越高的人。
谢娇允本是约了天楼的单间,却被告知对方早已定了星楼的,她做了那么久的生意,也暗自发展了许多产业,最后才勉强到个天楼,不敢想星楼的人是有何种实力,反正终归是惹不起的。
她的心紧了紧,手也有些颤抖。
今日,若成,她在商界的地位兴许能涨上一涨,若败,则会错失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并且会影响她之后的发展,她不敢假手于人,只能她自己来。
而这次的对象,没有一点线索,就算她先前搜集了各种资料,依旧查无此人,所以她唯有谨慎再谨慎。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金长袍,内袖上镶着龙形金边,紫玉虎爪样的腰封,少年剑眉星目,过分俊俏的面上带着冷漠,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可他偏偏膝上窝着只黑猫,让他又有了几分人情味。
听见开门声,少年懒懒掀了下眼皮,不意外地对上她炽热的目光,他深邃的眸子里染上似笑非笑,却是将冷漠收了几分,变成了玩世不恭的样儿,接着却是笑了起来。
“我等你很久了,谢湘湘。”
他口吻有些暧昧,又带了十足的眷恋。
谢湘湘便是谢娇允的字,是当年谢娇允去边关时有段时间病的厉害,谢父也没什么办法,索性让她提前给自己选个小字,到时候好刻在墓碑上,也算是圆满。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谢娇允活不了了,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于是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便让少年帮忙起,少年看了她一眼,便说了一个字,“湘”。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偏谢娇允不喜欢单字,便将“湘”改为“湘湘”。
但后来谢娇允活下来了,这事也便没人提起,就连谢蓝汐几个也不知她有个小字。
谢娇允愣愣得看着他,心跳漏得何止一拍,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能用她自己的听不见的声音喊了句:“路逸停……”
路逸停把猫往旁边一放,拍了拍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像是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般,而后才大步向她走来。
待谢娇允反应过来时,只听到头上传来沙哑又带了些温柔的嗓音,“嗯,你做的很好。”
“但我希望你能多留些私心给自己。”
他一向随性散漫惯了,见过的朝廷纠纷不计其数,冷眼旁观更是不会少,偏偏他就不喜欢看眼前这人委屈自己。
谢娇允有些不服气道:“我并非没有私心,我……”
“那你便对自己好些。”路逸停看着她,一丝乱了的发在她脸颊旁翘起,他实在看不过眼,又将她的散发别入耳后,温热的气息充斥着少女的耳畔,让她忍不住一颤。
“你头发乱了,看着不舒服。”他解释道,又默默拿出手帕擦自己的手。
谢娇允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现在定是脸红了的,刚才被他弄的耳朵也一直发烫。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又抬眸,若有所思得盯着面前的人,眼神中充满审视,“你这次来黎国,是做什么?”
他也回视着她,反问道:“你以为呢?”
“我只知你之前出援过黎国,如今却借生意的幌子出现在这里,到底所为何?”谢娇允一字一句道。
“黎国现在与景国是盟友,我自是不会害了黎国,我也确确实实是来黎国谈生意的。”
路逸停解释着,见谢娇允依旧怀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景国虽外人看起来富裕,但实际上近几年状况不太行,每年便是靠国公府的人捐赠大量银钱才撑过去,我之前虽是立了些功,但官职依旧不高,便想着做些生意,于是到处去寻了些路子,前不久又接到一个冶铁生意,材料我在对家买好了,至于技术还得寻你才是,听闻你私底下开的铁匠铺有不少打铁的老人,想来技术也是过关的,我想着打铁的技术要多方合作,取优去浊,便来黎国学习一下。”
谢娇允点头,确实在理,不过,她还是有疑惑,“你是如何说服对家给你买材料的?”
按理说一般对家可没那么好心思,但路逸停又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若是学会了这招,自己估计也能从对家那捞好处。
谢娇允如是想着。
结果路逸停瞅了她半响,才轻飘飘说了一句,“你的对家。”
谢娇允:“……”
路逸停玩味得看着她,眼睛里多了些兴致,“我倒也派人查了一番你的事迹,凭一己之力开了那么多店,还保证每个店的利益,谢湘湘,你好有本事。”
“那自然。”谢娇允傲娇道。
可不,还是你教的。
若是今日在这房里的是旁人,谢娇允可能还胆战心惊一下,但是是路逸停,没办法,她就完全不担心。
谢娇允又瞥了一眼卧在软榻上的黑猫,道:“那黑猫,是你的吗?我看着好生眼熟。”
“算是吧,不过昨夜被某人伤了,上了药之后便有些嗜睡了。”路逸停悠悠道,余光撇向某人。
“……”谢娇允:“不是谁家好人大晚上去那地方溜猫?”
蹲在树上不想偷听却耳力极好的黑衣首领及其小弟:……
路逸停看了眼窗外的树,扬起嘴角,“许是一时兴起呢?”说完,他又掏出一个钱袋放桌上,“给,你的钱。”
“这不是我的钱袋。”
“我的钱袋,你的被猫咬坏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是给小黑的补偿。”谢娇允认真地说。
小黑便是小黑猫了。
“其实,它叫小白。”路逸停咳了咳而后开口道,“太多人看见它便叫小黑,我便想个与众不同的。”
谢娇允:“……”
“但是补偿倒是不必,它喜欢你,你让它跟你一天就算是补偿了,钱的话,不若留着买些你中意的东西。”路逸停双手抱胸,又打量了一下谢娇允,“谢小姐长的如此好看,不仅穿衣风格不行,选簪子的眼光也不行。”
谢娇允:“……”
说她穿衣风格不行就算了,但这簪子还是闫焕送的。
不过她确实不太专注这些,左右想着便是是件衣服能穿便好,压根不管其他。
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路逸停的阴阳怪气。
他又继续说,“但是我能让你现在的穿衣风格稍微好看一些。”
谢娇允见他这模样,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配合得说:“愿闻其详。”
便见路逸停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纯白色佩,放到她手上,上面还有他的余温和气息,“这个配你好看。”
这块玉光看品质来说便是上上乘,上面雕刻着凤凰,甚至刻上了她的小字。
路逸停看她看的入神,又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这玉佩比起那个簪子如何?”
他的气息浮荡在谢娇允耳畔,让她有些慌乱得退开几步,而后才后知后觉捂着耳朵,“你别对着我耳朵说话,我痒。”
“那你给我个回复。”他顽劣地说,像个孩子般非得要个所以然出来。
谢娇允犹豫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八百两。”
八百两,从她的铁匠铺里学技术。
说完,她又挣开了路逸停的钳制,向门口处走了几步,推开门。
路逸停就这样看着,也不拦她,却见她突然回过头,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笑,里面却有他的影子,“路逸停,你和别人比做什么,你从来都是我心里的神仙哥哥。”
少女的目光依旧炽热,让冷心冷情的少年心口一烫。
秋日的风透过窗轻抚着发丝,在心池处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原来冷清的秋也带着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