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允刚走到街上,便见街头一片喧哗,她本是不爱理这些,但这毕竟是去刺绣纺的必经之路,也是打算绕开,目光微微向人群中央一瞥,却是见到了个熟悉的人。
谢招娣的贴身丫鬟,玉兰。
此时的她蓬头垢面,衣衫都有些不整,仔细看上面还有点点血迹。
玉兰身为贴身丫鬟自是不离身的,谢招娣也没有什么小姐脾气,平时没怎么指使过玉兰,玉兰如此模样,定是谢招娣遭遇不测了。
谢娇允这般想着。
玉兰这时候也看见了她,忙冲着她的方向喊道:“三小姐,快……快去救救我们小姐。”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扒开人群在谢娇允面前跪了下去,“三小姐,求求你了,救救四小姐吧,她现在有难,恐是等不得了。”
自自己从那堆人手下跑出来又到被街上那么多人围住不让走,耽误了太多太多时间,若四小姐有事,她……她也绝不独活!
“哟,又是你。”一个男声从后面传过来,倒不掩惊讶之意,“这人既是谢府的丫鬟,当由谢府的人还钱。”
谢娇允扶起玉兰,而后顺声而望,语气平淡,“玉兰鲁莽,得罪了从公子,改日我自会派人向你送歉礼。”说完又摸了摸钱袋,示意他身后的侍从向前,而后将钱袋里的钱全部倒出,“差多少到时候派人在田记酒楼那取便是。”
“不成。”
从裴生走到她面前拦着她不让她走,指着衣服上的污渍,假装愁道:“谢三小姐可看清楚了,我这衣服弄脏了便是废了,连洗都不能洗一下,除非拆了线重做,否则还是会有纰漏,但单单这种布料,就只有二十匹,我也是花了不少银两才从那堆老东西那抢到,这衣服的价值,怕是十间田记酒楼都偿还不起。”
确实,毕竟人家缝合的线都用了不少银丝,还有顶顶好的蚕丝,上面还镶了不少珍珠宝石。
听到要这么多,玉兰心里忙是一紧,自己闯的祸怎么能让三小姐出来背锅?
忙道,“小姐,我……”
随后便看见谢娇允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坚定而有力量,似乎在说“相信我”,这让玉兰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谢娇允其实也没什么法,自己身上确实没钱了,也就一个簪子和一个玉佩值钱。
她想了想,从头上取下簪子,一簪取下,青丝落了满肩,少女的面色依旧如常,眼神却那么的冷漠,“这个,先抵给你,我日后会想办法偿还的。”随后又抽了一根发带将头发固定好。
这倒是令从裴生没话说了。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赠簪本就是一个暧昧到极致的举动。
谢娇允看着他磨磨唧唧的,直接将簪子硬塞给他,自己还得忙着去救人,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便走了。
周围人见状,觉得没趣,也都纷纷散去。
倒是从裴生愣在原地,而后摸了摸手里的簪子,像是刻了字,翻开另一面,“娇允”二字倒是显得格外刺眼。
这……这谢家三姑娘又是劝自己不要缠着她家姐姐,又是给她刻有自己名字的簪子,不会是喜欢他吧?
从裴生想得脸一热,而后鬼使神差地把簪子放到怀里。
“四小姐今日说想找她的志向,于是在城中走了好久,除了给地上的乞丐一些碎银子以外没做什么事了,而后又说想出城看看,结果这一去,不知怎的就到了陈家湾那一带,被几个山匪挡住了去路,小姐为了掩护我跟那几个山匪斗了起来,还受了几处刀伤,让我来寻三小姐你,说你定有办法,我才跑了出来。 ”玉兰泪眼婆娑地说着。
“先回府。”
“可是小姐她……”
“先回府。”谢娇允强硬道,话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你受伤了,待会我让绿韵叫大夫给你看看,你先养伤,四妹妹的事,你不必忧心,万事有我。”
玉兰刚想说“怕小姐等不了这么久”便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不敢反抗,只能说“是”。
回府后,谢娇允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之后,又从床下的暗格处搜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全是银子,粮票。
便是这些年她悄悄攒起来的财帛。
她看了一眼,而后又把盒子关上,抱着盒子在披风的遮盖下匆匆准备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三小姐在院中奔走,恐失了体统。”是冯夫人身边的管家嬷嬷。
谢娇允微微回头,“嬷嬷见谅,闫二侯爷今日悄悄派人给我送了些钱,我想着于礼不合,便想早早给他送过去,若是他以为我是那种贪慕钱财的人,那可就不好了。”
她一本正经的撒谎,而后露出盒子里的钱。
搬出闫焕,无疑是权衡之计,毕竟家里人为了闫二侯爷,也不会为难于她,若是真让闫二侯爷以为谢娇允是个贪慕钱财之人,之后不与谢家交好了,那也是谢家的天大损失。
就算到时候问起来,闫焕也会为她圆谎的。
管家嬷嬷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只见她气定神闲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道:“这事也算情有可原,三小姐还是注意些仪态,日后嫁入夫家,可别丢了谢府的脸。”
“嬷嬷说的是。”
“如此,便先去吧。”
谢娇允听闻,而后便加快步子走出了府,眼中泛起的杀意又被掩饰了下来。
她最烦别人在她做事的时候打扰她了,若是小谢有个好歹,她绝对会让这个死老太婆全家给小谢陪葬。
她走到了大三元(赌坊),而后又找到掌柜,冲他小声道了句:“买酒。”
那掌柜听闻也是收了面上的笑,正色起来,“一酒三钱。”
“三钱不贵,只要三千酒。”
“如此。”掌柜便用眼神示意一个伙计,“带姑娘去地方吧。”
“是。”
伙计把谢娇允领着绕了几圈路,而后又到了一个阁楼,“姑娘去吧。”
谢娇允没多话,一路跑着,到阁楼前,又忍不住难受咳了咳,而后调整好状态进了门。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橙黄色锦绣衣的男人坐在那下棋,男人霎是好看,眉眼却透着丝丝温柔,他坐那,对面却是空的,上面却有一杯热茶,明显是刚坐了人。
“坐。”
那男人指了指他对面。
谢娇允如言坐下,而后把盒子打开,“我想让天机阁帮我救一个人。”
“陪我下完这盘棋。”男人神色悠闲。
“在陈家湾的土匪窝里。”谢娇允边说,边观察着棋局,而后落下一子。
“你这些钱怕是……”男子正准备说什么,却见他突然颤了下,而后冲谢娇允挤出一个笑,“怕是多了点。”
谢娇允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神情,只是有些不明白,但她也来不及细想,眼下救小谢才是当务之急,“救谢家……”她说完又停顿了一下,“谢招娣。”
“她被陈家湾的土匪抓去了,若是可以,烦请在今夜之前救出。”
一个女子彻夜不归,便会有千千万万个人编出无数话去毁女子的名声,到时候三人成虎,假的也是真的。
“这是自然。”
谢娇允又微微思量了下,“若是有多的,可否再做些交易。”
男子有些不解,“你说。”
“派人散布说,陈家湾土匪残害小儿,偷运朝廷粮食,越快越好。”谢娇允一字一句道。
当今黎国,若是女子被残害了或者男子被杀了都无法扣动百姓的心弦,唯有孩子,哪怕是重男轻女的百姓也会为了男孩闹上一闹。
且,黎国本就不太富裕,近些年长期战争,粮食短缺,对于当兵的这种每天体力消耗巨大的来说是根本不够的,本身便对朝廷有诸多不满,若是知道陈家湾土匪眛了他们的粮,那后果绝对会很精彩。
“可以。”
“多谢。”谢娇允道。而后便松了口气。
天机阁办事自然是妥的,就是费银子,若是再遇见什么麻烦事,只能先等路逸停给的那些钱了。
毕竟,她还有个旧账没算。
她又突然想到还得去刺绣纺,也是顾不得等待了。
而之前的那个男子,现在正坐在原处,桌子上放了根针,“我说路兄,下次能别用针扎我背不,多疼啊。”
路逸停坐在他对面,抿着桌上的茶,而后下了一子,“你输了。”
程溪南一脸不可置信,“不是路兄,刚刚那姑娘把你这个棋从一盘好棋下的跟茅坑里的蛆一样,结果你又给我赢了?你厉害。”
路逸停漫不经心道:“说什么胡话,她可是引你入局让你浪费几子,如此聪明,但进步空间还是有的。”
程溪南“啧”了声,而后道:“那姑娘可是狠啊,人家拐她一个妹妹,她直接要把人山寨灭了。”说完又看向路逸停,挑眉道,“跟你风格挺像的,怪不得给她减价,就这么些钱,连我的茶钱都给不起。”
“你的茶都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路逸停抱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回头我会送些钱去你府上,算是这些年帮我打理天机阁的报酬。 ”
程溪南听闻忙摆手,“哎哎哎,都是兄弟,谈钱可就俗套了,再说我也增长了不少见识,钱也赚到手软,就刚刚那个姑娘,在我这消费了足足有八千两银子了。”
“下次算她便宜点,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有这点钱已经不错了,缺的我给你补上。”路逸停说完,又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手摩挲了下腰间的玉佩,低声喃喃道:“还真是个狠心的小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