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与家妹直接去找大姐姐了,并未过多停留。”谢娇允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铐,眼神出奇的平静。“你若是怀疑我,那大可不必,今日才闹出那档子事来,我自不会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倒是难说了。”大理寺卿微眯着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上官小姐得罪的人确实不少,但今日只与你二人发生了矛盾,怎么会那么巧?”
“据我长子所说,谢小姐聪明的很,之前还帮大理寺查清楚了青楼一案,若真是得罪了什么人,谢小姐还是需要预防一下。”
之前的青楼案其实若是只要个结果,并非不好查,只能说,大理寺卿明知有线索,但就是没有让人去搜那里,他一早便知道背后的是谁!提醒自己,也应该是因为时阀的缘故。
太子之争自古以来就是血流成河的,更何况后面的皇权。
“多谢。”谢娇允说。
大理寺卿点头,“在找到证据之前,谢三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吧,至于谢三小姐日常需要的药也会备好送到门口。”
“好。”谢娇允淡淡开口:“你们应该把家妹也叫过来了吧,我家妹平日不善言辞,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以及,告诉闫二哥哥,别让我小妹在伙食上受委屈。”
“这是自然。”
……
“我看那谢娇允是个聪明的,之前在宴会上就如此胆大,还是个重情重义的。”皇后说。“臣妾不否认其中包含赌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她觉得她可以做到。”
皇上没见过那谢娇允,只说:“朕派人查了一番,结果你猜怎么着?”
皇后疑惑。
皇上:“先前谢忠去守边关带的女儿就是她,后来回到京城又绑上了安阳侯府,还开了一间酒楼,近些年的收成并不好,但她的酒楼收益却不减反增,如此聪明之人,是个女人家倒是有些可惜了。”
“不若…”皇后想了想道:“到时候指给老三做妾好了。”
皇上略一沉吟,说:“如此,尚可。”
这便是皇家,轻易一句话便定了人的一生,论生论死,都不由自己。
……
“就是这么说的。”朝阳气愤,“这个皇帝真的是,国家治理不好,事还多!”
谢娇允冷哼一声,“无非是想让我替那个三皇子谋划罢了,还真是……愚不可及!”她抬眼凝视朝阳,呵斥道:“我才与你说完不许轻举妄动,你就去爬人家屋顶上听墙角,你如何想的?!那个上官梓月死后这个地方连守卫都多了,难说藏了几个眼线,你被抓到了又该如何?”
“我……”朝阳的印象里谢娇允都是温柔有时候又遇事冷静的大姐姐,鲜少会发脾气,这搞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是在担心到时候供出她吗?的确,暗卫而已,人心难测,谢娇允那般精明的人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利益。
唯一有例外的,就是谢家儿女了。
这一点他很清楚,总之就……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谢娇允不悦地皱眉,语气却是温和的。
朝阳不敢看她的目光,低着头有些踌躇,“我…我在想,若是我被抓了,我定不会连累小姐。”
又是一阵冷哼,谢娇允被气笑了,她冷然道:“抬头。”
朝阳不会违背谢娇允的一切命令。
“啪!”
左脸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感觉火辣辣的,朝阳却是第一时间看向谢娇允的手,犹豫道:“手疼吗?你…若想我挨揍,大可告诉我,我自己会动手。”
打脸这一件事对于寻常人来说是个极其侮辱人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认为,就像朝阳,他不会认为谢娇允是在侮辱他,他甚至觉得,定是自己做错了,惹小姐不开心了,所以他甘愿受罚。
确实疼,甚至有些发麻。
谢娇允暗戳戳捏了捏自己发麻的手,又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又扇了一巴掌,只是,这次是打的后背。
谢娇允本就体弱,打人的力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就跟猫儿挠一样。
被打的人没有丝毫恼怒,甚至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好久,才传来声音。
“我打你,是让你长记性。”谢娇允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但是下次做事之前,先跟我说,别脑子一热把自己搭进去了,到时候我还得去大理寺捞你。”
啊?
朝阳瞪大了眼睛,面上的惊讶与喜悦掩藏不住。
小姐是准备…救自己。就算是因为窥探皇上谈话被抓起来,如此罪名,小姐也愿意救自己,期间说不定还会请求一些人,危害她自身,也愿意救自己…
小姐,真是个好人。
朝阳感动了,直接握着谢娇允的手,也不管什么主仆了,另一只手直接把谢娇允揽到怀里,还注意了场合,小声不停抽泣道:“小姐,呜呜呜,你…人真好,我朝阳遇见你这么好的主子……这辈子…这辈子算是值了。”
……………
朝阳小时候是个孤儿,被人伢子打了一顿绑到人市上去买了,在这过程中,他受了好多好多苦,还经常吃不饱,只能啃路边狗都不吃的草,好几次还中毒了,后来也想过跑出去,但因为身体太差又饥饿的原因,没跑多远就会被发现并且抓回去打一顿。那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他的人生也许会一直黑暗下去。那时的他想着。直到有一天,他抱着浑浑噩噩的想法蜷缩在角落。
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像是一场劫难,但对于现在以至于后来的朝阳来说,那声音救他于危难,是他此生想追随的。
他听见那个人稚嫩的声音说,“他,我要了。”
那个人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多,头发是用几根发带绑起来的,穿着朴素的蓝色碎花小裙,面上尚未张开却依旧好看,她显得很沉稳,眼睛冷冰冰地像冷血无情的蛇,透露着危险。小小年纪能来人市,属实有些胆大妄为。
朝阳根本没抱有任何心思,生也是,死也是,无非是受尽苦难。但万幸,他遇见的人是他命里的贵人。让他能吃得饱,穿得暖,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也让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其实那天她并不是只买下了他一个人,所以,剩下的,被她买下的人,都成了他的同僚。
承君恩泽,报以琼瑶。
………
四天后,关于上官梓月死的事还是没有结果。又因为山庄出不去,右丞相只好在此处为上官梓月举行葬礼。
房间里有迷魂香,胭脂上有毁容散,脖子上的连续刀痕,连作案工具都找不到,作案人不像第一次杀人,隐藏的极好,就连封锁整个山庄都找不到人,连续的盘问几个有嫌疑的,都没有任何线索。
四天没有结果,谢娇允也被关了四天。期间不乏有些朋友怕她无聊陪她聊会儿天,只有谢长年,催她画画!
谢娇允:“……”
然而,意外来得很快!黎国北部的边关处城防失守,从安夏到延干以下全被攻下,一共被敌军虐杀了五万人官兵,敌军士气大振,一路破关斩将,所到之处皆是残尸断手。
皇帝紧急召集了大臣,这种情况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包括谢娇允。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这种事,为何拖了几日才报!”
驿卒苦着脸道:“陛下,并非不及时,只是当时到了皇宫路程遥远耽误了好些日子,刚到见宫中没几个人,打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知道陛下来此处了,门外守卫又拦着不让进,费了好大功夫才进来的。”
“混账!来人,传朕令,将那几个拦路的给朕斩了!”皇帝重重拍了下椅子,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也不过如此。说完勉强维持住了神色,语气威严道:“敌军多少人?”
“二十万。”驿卒说,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把自己脑袋砍了。
皇帝闻言点头,又看向众人:“那么,哪位爱卿愿意做黎国的功臣呢?”
一位大臣站了出来,“陛下,臣愿请战。”原是老将,李将军。
黎国十二位将军,战死一个,另一个还在边关,如今在场的,只有十位。
“陛下,让臣去吧。”余将军道。
皇帝没应声。
安阳侯就在那儿沉默,看见闫焕准备上前,直接揪住了他的衣袖,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说:“待会你,去找谢小侄女。”
闫焕这才点头不动了。
安阳侯叹气,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太有主见了,有时候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估计只有谢娇允才能治得住他。
少年意气风发,想要以身报国是件好事,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总归有私心。
皇帝最后看了眼两位请战的臣子,又深深看了看下面的众人,语气不急不躁道:“爱卿们,有自己的顾虑,这很正常,所以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日午时,希望除了这二位将军,还能有主动找朕请缨的。”
……
谢娇允还是没被放出来,但她却也知道这个事情了。
“这样的话,就去把放在左丞相马车里的安乐丸先拿出来,这个人就先放放吧。”谢娇允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手也有些晃动,“子时的时候,你来找我,我给你一些东西。”
“是。”朝阳应声,又不解看着她:“这人为何留着?”这并不像谢娇允斩尽杀绝的风格。
谢娇允走到书案前,铺平纸,朝阳立马会意给她磨墨,当然,眼睛是不会看谢娇允纸上的东西的,毕竟谢娇允有自己的思量。
“私人恩怨,在国家面前先放下又如何?”她拿起毛笔,沾好了墨,又展了展,像之前千千万万次般动笔挥舞着,她的字只能说中规中矩,但她的要求是尽量把字写的好看点,今日她书写得飞快,什么都不顾般。“敌军来袭,国内必将动荡,需要有人稳住这个局面,左丞相若非没几分本事如何能做到那个位置?”
朝阳点头,“所以小姐是准备秋后算账吗?”
谢娇允“嗯”了声。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三妹妹,我能进来吗?”是闫焕。
谢娇允匆忙收了纸,又让朝阳快走。
闫焕见屋内人许久没应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正准备推开,门却从内先开了。
“进来吧。”
“好。”
闫焕坐下,跟谢娇允说了今天的事,叹气道:“我又何尝不知父亲是担心我,但如今敌军打到头上了,我一身武艺,也该站出来为国家做些什么。”
谢娇允“嗯”了声,“所以,他让你来找我了。”
闫焕点头。
“你,确实应该为国家做些什么。”谢娇允手指敲击着桌面,“但不是现在,你冒然去逞一腔英勇,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不假,但黎国亡了之后,会有谁记得你?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就算你此次去了无非是让对面身上多背负一条人命罢了。”
她认真地说,眼中坚定又有力量,“我知道你厉害,但你未上过战场,不知其深浅 你知道的,我去过,我比你清楚,到处都是算计,是陷阱。”
“闫焕。”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待几位将军都上了,情况稍有不好,你再去带着那些世家子弟做最后一搏吧,切记,不要莽撞,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希望你冷静。”
闫焕喉间发涩,勉强冲她笑了,“好。”他又补充道,“刚刚我已经向陛下请示给你解禁了,你可否今晚陪我喝上一杯。”
生死之前,他也畏惧了,他怕自己,护不了这个国,也……借酒消愁罢了。
闫焕鲜少喝酒,除非遇见烦心事。
少年的眼里带着请求、忧愁、不知所措甚至是一些迷茫和委屈。
谢娇允终是心软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