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世子暗暗敛去眼中笑意,对于沈济川这种人,他本是瞧不上的。
可偏偏就是这个沈济川将江禄送去奈何桥,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之人。况且江禄死后,大统领的位置虽暂由副统领暂代,可那位副统领已经年迈,皇祖父之举怕也是在此期间物色好下一位顶替江禄位置之人。府中幕僚提议过:可对沈济川亲近拉拢。
英王世子起身踱了几步,停在沈济川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好似两人交情有多熟稔,说道:“沈大人年轻有为,日后说不到准都是亲戚,不必拘谨。”
“世子言重了,卑职——”
“——听闻数月前沈大人家生了一场火,如今家里可还好?”
沈济川略凝神,回道:“本就是家中奴仆疏忽所致,如今都还好。”
英王世子哑然,虽已过去数月,那场让沈夫人丧命的火灾仍是京内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桩谈资。先沈夫人死去不到一年,这又传出了与青阳县主举止亲密,沈济川对于权力的野心还真是一点不加遮掩。
楚狰可不管这两位心中装着什么盘算,打了个哈欠后,本就趴着半天不动,现下更没了动静,像是睡死了过去。
神机营的存在在禁军中本就特殊,自沈济川升至留守指挥同知卫后,名义上拥有统领三营之责,可其他两营还好,偏只有神机营,他费尽各种心思才维持住眼下的相安无事。
眼下沈济川自然不会在此刻计较楚狰的无礼,他神色如常,拱手主动请辞。
“过些日子府中琐事忙完,定要请沈大人与青阳过府一聚。”英王世子也没挽留。
帐内再次剩下两人,英王世子踱步走回床榻,好笑地拍向楚狰的后背,“可莫要装了,我可都派人问过了,昨日你便出去过,身手敏捷的模样可半点还没有重伤虚弱的模样。”
楚狰睁眼,利落起身,哪里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模样。“到底瞒不过你,你来这里找我,不就是为着见一见沈济川,我可不得演像些。”
楚狰的爹是当今皇后的排行最小的弟弟,两姐弟原就相差了十余岁,如今已官拜昭武将军的楚老爹曾在军中厮混了数年才肯娶亲,故而等楚狰出世时,几个与他同辈的堂兄弟都已成家立业。
几个小辈之间虽隔着辈分,却是一同玩到大的情谊,故而私下相处时也没那么多讲究。
“你觉得沈济川如何?”
“是个聪明人,不然怎么得了你皇祖父的青眼。”楚狰这话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有两人清楚。
英王世子点点头,踱步道:“确实聪明,尤其是审时度势的眼光,只是这样卖主求荣的人……用着不安心。”
“安心?”楚狰微微一顿,“能为之所用的时候使其发挥该有的作用就成了,难不成还指着这样的人一直陪伴左右?”
这话不假,英王世子颔首,接着话锋一转,“还没来得及问你,听闻你又去苏州了?”
楚狰顿时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得得得,我多余问,谁曾想咱们的楚大少爷还是个情种。”英王世子也不与他计较。
楚狰早已到了成亲的年龄,只与他相熟的几个弟兄清楚他至今未娶全是为了前太子太傅杨大人的孙女杨令仪。
少时楚狰与杨令仪一见倾心,奈何杨大人却是个老顽固。新帝入主皇城第一日杨大人便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不顾皇上的再三挽留执意携家带口连夜回了苏州老家。
也是因着这些,楚狰的亲事被他自己一拖再拖,饶是皇后疼,私下求过皇上的赐婚,也不能奈那位执拗的杨老大人如何。
楚狰自边疆归京后,每年都折返苏州数次,都道千里奔波为见一眼杨令仪,以解相思之苦,这在他们几个之间已是公开的秘密。
“不如除夕夜宴,咱几个再为你请一次旨意,那老头子若还是顽固不肯,咱们就到苏州抢人。”
“闭嘴吧,净出馊主意。”楚狰重重躺下,这次是面朝里,显然不想开口了。
离开神机营后,府中亲随凑上对着英王世子低语几句后,英王世子脸上表情顷刻变得凝重。
府里来人传话:陆氏临盆。
英王世子负手看向远方片刻,似是下定了主意,淡淡道:“让世子妃看着办,只一点,孩子须得平安。”话音落毕,抬腿便上了马车,车夫得了指示将马车调了个头,径直驶向皇宫。
“是。”得了回复的亲随则是回了与之相反方向的世子府。
陆氏进府之后一直循规蹈矩,对世子妃每日的请安伺候从不落下,日常待人接物温文有礼,素有娴静端庄的美名。
可惜这样的好名声不该出现在一个侧室身上。
同在一个男人手底下讨生活,饶是陆氏多谦卑有进退,仍躲不过旁人的嫉恨,先不论世子妃的出身与陆氏相差无几,光是英王府的长孙从一个侧室肚子爬出来,就足够旁人嫉恨一壶的了。
这口气无论谁都没法咽下去,试问世子妃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一个铲除眼中钉的机会?
陆氏,自求多福吧。
秦君宁将身子趴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只觉官家小姐一天的真是难过。
此时的她无比向往天空海阔,可偏偏就是被这四方天地困住,即便每日到了下学的时辰,回去也只有做不完的功课。
好累啊……
若是还有功夫在身上,是不是就能翻过这个院子的墙、翻过内院的墙、再翻过外院的墙,是不是就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秦君宁盯着墙头发愣,现在这副身子相较从前虽强健了一些,要想达到江宁时的身手,难于上青天啊……
冷不丁阿奴、牛叔的脸在她脑海闪过,让秦君宁顷刻回归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