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上天的眷顾,肾移植手术非常顺利。韩志飞走了,用他的肾救了女儿韩美兰。只可惜等她醒来的时候,韩志飞的遗体已经火化。父女俩阴阳相隔,此生再无见面之时。布满阴霾的天空,重重地压在头顶,悲伤笼罩在每个人心里。
刘娜手术过后,已经在医院住了五天。她感觉很好,也早就想回家。陈雪在全面了解情况后,帮她跟医院申请了出院,然后带着韩志飞的骨灰盒,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县城,朝着巴山镇的方向驶去。
按照原定计划,为了避免崔洁受刺激,他们将会直接去墓地,那个时候正好崔洁在练舞,也可以趁机将韩勇叫出去。
韩勇刚把崔洁送到社区不久,就接到了谭启发的电话。谭启发声音低沉,让他下楼,说是在大门口等他。他心里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还是照做。下了楼,远远地看见谭启发停在路边的车,径直上了副驾,当看到谭启发冷峻的面孔时,很快便觉察到事情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韩勇心里一开始想的是他跟韩桂芳吵架了,“是不是桂芳又跟你吵了,我去骂她。”
谭启发忙制止了他:“爸,桂芳没有跟我吵架。叫您出来,是有个事跟您说。不过,提醒您一句,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韩勇听他如此一说,当即还笑言道:“神神秘秘的,什么事这么严重,说吧。”谭启发心里悲痛,难于启口,在告诉他真相之前,又补了一句:“这件事我还没跟桂芳说,先跟您说,是因为我觉得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韩勇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不安的表情。谭启发接着说道:“这件事,暂时也不能让妈知道,妈受不得刺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好一辈子都瞒着妈。”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韩勇听了他刚才那番话,更是急火攻心,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谭启发这才重重地说出几个字:“是志飞。”韩勇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混沌,欲言又止。
谭启发又顿了顿,才终于道出事实:“志飞人没了。”韩勇的双眼瞳孔瞬间放大,支吾道:“人没了……什么叫人没了……”
“车祸,伤情太重,没救过来!”谭启发的声音充满了伤感。韩勇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便浑身无力地靠在那儿,眼里闪过无数道阴沉的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很快,眼眶红了。他重重地抽了抽鼻子,问韩志飞人现在什么地方。
谭启发启动了车辆:“我们现在先去接桂芳,然后带你们去送志飞。”韩勇将目光转向车窗外,刹那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什么时候的事?”韩勇刚抹去眼眶里的泪水,很快又有泪水溢满眼眶。谭启发叹道:“三天前。去县城的路上出了车祸。”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韩勇陡然抬高了声音,“三天了,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谭启发明白也理解他的愤怒,只能解释说怕他担心。他却极为不悦,满腔愤怒的怒声质问道:“怕我担心的话,就能瞒着我一辈子?”
“爸,我知道这个事瞒不住,也没打算瞒着您……您先别急,还有个事没来得及跟您汇报……”谭启发话没说完,韩勇已经火起,按着胸口疼痛的位置厉声质问道:“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一块儿说了。”
谭启发劝道:“爸,您别动气。志飞虽然人走了,但他还有个肾是好的,已经成功移植给了兰兰。”韩勇听到这个消息时,短时间内仿佛川剧中的变脸,脸上的表情瞬间多变起来,但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谭启发帮他拍了拍背,他止住咳嗽,又不停的大口喘息起来。谭启发见状,在路边停下了车,说道:“爸,您在车上等会儿,我去给您买瓶水。”
韩勇却拦住了他,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表情凝重地问道:“兰兰现在没事了吧?”谭启发应道:“兰兰现在挺好的,手术非常成功。若兰暂时还没回来,在医院陪她,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兰兰知道她爸爸的事吗?”韩勇眼神虚无,谭启发缓缓摇头道:“还不知道。这孩子敏感,我们暂时没敢跟她说。”
韩勇唉声叹息道:“对,不能说,千万不能说,绝对不能让兰兰知道。可兰兰总会长大,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
谭启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无力地说:“是啊,孩子会长大,早晚会知道是谁救了她。那就希望她慢慢长大,能晚一天知道就晚一天知道吧。等她懂事了,就好了。”
谭启发把车开去饭馆前停下时,饭馆里正好没什么生意,韩桂芳正独自坐那儿休息。徐若兰前两天带着韩美兰去了县城之后,谭启发给她打过电话,只说徐若兰是土生土长的沧水县人,让其回去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所以,韩桂芳也没多想,这两天独自守着饭馆,除了忙点儿之外,也没有别的不适。此时,她一抬眼,看到谭启发回来了,立马惊喜地站了起来,嘴上又开始唠叨:“你还知道回来呀?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谭启发眉头紧蹙,径直走到她面前,表情严肃地说:“桂芳,关门,跟我出去一趟。”
韩桂芳诧异地问:“大白天的,去哪儿呀,不做生意啦?”谭启发说:“今天不做生意了,有其他事比做生意更重要。赶紧关门吧,跟我走。”
他说着就进了后厨,帮忙关了厨房的火,然后转身出来拉着她出了门,上了车。韩桂芳没想到韩勇也在车上,忍不住问道:“爸也在啊。谭启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谭启发并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知道,这个家里她是老大,长姐如母,她要是知道韩志飞的事,恐怕会……韩桂芳此时已经从二人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事情不对劲,但又实在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启发、爸,你们这是在给我演哪一出戏呢?”
韩勇没做声,也像是无动于衷。韩桂芳正要发脾气,谭启发开口了:“桂芳,今天带你出来,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谭启发,你这两天不是去了县城吗?娜娜她……她的手术不是挺顺利吗?”韩桂芳百思不得其解。谭启发扭头看了一眼从车边走过的路人,沉声说:“不是刘娜。刘娜的手术非常成功,并且今天已经出院,和我们一起回来了。”
韩桂芳的表情和韩勇当时几乎一模一样,但她随即便急了,瞪大了眼睛:“是川儿?川儿他怎么啦?”谭启发忙解释:“也不是川儿,川儿没事。是……是志飞……”
韩桂芳脑子一晕,陡然又想起被临时叫走的徐若兰和韩美兰,突然惊叫起来:“是不是兰兰……兰兰出什么事了?”
“是志飞没了,人没了。”韩勇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时,唾沫星子横飞,紧接着就唉声叹气,语无伦次起来,“志飞他、他车祸走了……人没了。”
韩桂芳瞬间变成了一块僵硬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后座上,这个姿势至少持续了有十秒钟,突然就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悲天怜人。
谭启发并没有阻止她,因为早就知道她在知道韩志飞离世的事情后,一定会痛不欲生。韩桂芳哭了好一会儿,韩勇才说:“先别哭了,志飞在墓地已经入土为安,我们去送送他吧。”
韩桂芳用力抹去泪水,泪眼巴巴地说:“志飞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走了过来,都打算结婚了,好日子就快来了,怎么会突然……”谭启发启动了车辆,边开车边说:“志飞离开后,我们把他的肾移植给了兰兰。若兰还在医院陪着兰兰康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兰兰现在很好,志飞也能瞑目了。”
韩桂芳心里万般绞痛,如被刀割,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滴血。她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努力不再让自己哭出来。
“桂芳,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家里每个人都很难过。”谭启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志飞虽然人不在了,但他一定能感受到大家的心意。对了,志飞的事,我们都瞒着妈。以后妈要是清醒记起了什么,问起志飞的话,你要记住,千万别露馅了。”
“你妈这个病受不得刺激。”韩勇声音低沉,但总算平静下来,“你妈正在练舞,我出来的时候也没跟她说,等送走志飞,我还得回去接她回家。”
韩桂芳眉目低垂,心里又涌起一股悲痛,沉重地叹了口气,又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韩志飞是乘坐什么车受的伤。谭启发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这件事说来复杂,等回去再跟你们细说吧。”
墓地里,墓碑照片上的韩志飞满脸笑容,但围在他周围的亲人,一个个表情凝重肃穆,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在轻声抽泣,有的在失声痛哭。
“二哥,走好啦!”韩世川大声喊道,他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关于韩志飞的画面,尤其是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乐时,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还胖出许多的韩志飞,将自己背在背上,在原野上放纵奔跑的情景。
韩桂芳极力想要忍住不哭,可刚一到墓地,看到韩志飞的照片,就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像海水一样稀里哗啦地涌出来。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那么当自己从梦里醒来时,韩志飞又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这并不是梦啊。不仅不是梦,更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韩桂芳因为太过悲痛,一下子气血攻心,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站在他身边的谭启发赶紧扶住了她。
这时,田玉禾出现了,她走到坟墓前,颤抖着,抚摸着他的照片,沉声说道:“志飞,你安心去吧!”
“是不是你开的车,才害得志飞把命丢了?”韩勇看到田玉禾脸上的伤痕,很快就将韩志飞的车祸身亡与她联系在了一起。这也是所有人都担心的事,但终究还是发生了。
田玉禾并没有推卸责任,痛哭流涕道:“大叔,对不住,是我开车不小心害了志飞……”韩勇确定自己的猜想后,更是勃然大怒,冲她怒吼道:“你滚,赶紧滚。你没资格在这儿猫哭耗子……你克死了你前夫,又克死了志飞……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啊。”
谭启发想要阻止韩勇,却被韩桂芳死命地拉住。没办法,韩世川只好出面劝道:“爸,当时确实是她开的车,但责任不在她,是对面来车的全责。”韩勇却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反正是你害死志飞,赶紧给我滚,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说着就开始将田玉禾朝一边推开,田玉禾没站稳倒了下去,韩世川正打算去扶她,却被韩勇呵斥住:“你别动。谁要是敢扶她,以后别进我韩家的大门。”
于是,就没人敢再上前一步了。田玉禾这几天也因为太过伤心,以至于身心疲惫,心力交瘁,整个人看上去也是一副病殃殃的状态。她自个儿使出浑身力气,才慢慢站了起来,又重新回到韩勇面前,面对他说道:“大叔,志飞的死,责任全在我。您打我吧,打死我,我也算给他赔命了。”
韩勇猛然举起手掌,正要打下去时,又被韩世川给拦住了,他只好愤然放下,然后哀嚎一声,老泪纵横。
忽然一阵冷风扫过,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冰冷、沉重。而此时此刻,崔洁正在和众人一起翩翩起舞,她站在这个位置时,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举一动都精气神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