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梁快步赶回府里,找到了正负着手在敞轩里踱步的严述。
“父亲,户部衙门里的确是陆阶,并不只有杨伯农!”他平下喘息,把到了户部衙门之后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来。
严述冷肃的面容立时僵凝:“怎么可能是他?明明派出去的人查到了那间客栈,亲眼看到他陆家的护卫在那里出没。而且程文惠今天夜里也不在府中,不知去向,难道他们不是在私下勾结?”
严梁默了默:“但咱们发现的那间客栈距离户部衙门相隔好几条街,我算了算,我几乎是在他们发现客栈的同时出发去往衙门,中间相差仅隔一刻钟,如果他的确离开过,那又如何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回到原处?”
这一番话问得严述也沉默起来。
陆阶一介文人,就算他擅长伪装,也没理由会是个伪装成文人的武夫,而假设他身边有一批身手高强的护卫,要做到在一刻钟之内把它带离险境回到户部,这些护卫又得有多么高强的武功?!
这连他严家的护卫都没有办法做到!
严述想到这里,脸上松了松:“这么说来,我的确误会他了。”随后他又两眼如鹰看过来:“他没有出去过,并不意味工部失踪的卷宗不在他手上。”
“可是我先前借故在屋里走动巡查过,陆阶的公事房里除了杨伯农之外,不但没有别的人,就连屋里陈列的所有文书典籍,都是正常的公文。”
衙门里公事房陈设简陋,哪怕是尚书的屋中也是如此。除了一桌两椅,便是视情况陈设的几个书架。
陆阶屋里的屏风之后,只有一张靠窗而设的卧榻,如今这般暑热的天气,卧榻之上只铺着凉簟,所有器物一览无遗。
简言之,不太可能藏上那么大一本卷宗。
一定要藏,角角落落当然也能找的到地方藏住,但这样就得费点心思。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如此,陆阶为什么不干脆把它藏在陆家呢?
为什么要把它带出来?
带出来当然是为了交接。
如果在衙门里交接,肯定是瞒不过值夜的人。所以他只能选在别处。
可问题是他又没离开过,那这个假设岂非就不成立?
一时间父子俩都沉默起来。
“难道我判断有误,其实他把卷宗交给了别的人?”严述喃喃自语,随后又瞬即说道:“追踪其余人的人回来了吗?”
门口立刻有人应声:“还在追查。但方才送了消息回来,说是今夜陆家出府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去了。”
回去了的就意味着没有再追踪的必要了。
严述咬紧牙关:“再仔细去探探!”
严梁看着门口的人下去,朝严述走近了两步:“父亲难道认定了陆阶一定在骗人?”
严述紧抿着双唇,静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谈不上认定。但陆阶这个人城府深沉,连我过去都时长猜不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严梁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老爷,”派出去的家丁这时候又走了回来,“据方才守在户部衙门外的人说,陆大人已经回府了。他在角门口下轿时,咱们的人亲眼看到他了。”
严梁这时快速地看向严述:“无论如何,眼下继续盯着陆阶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还是工部那边以及柳家得加快速度亡羊补牢才是。”
严述沉息:“你速速去安抚柳家苏家,确保他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失言。此外等天一亮宫门开了,再送个信去司礼监给高公公!”
“是!”
严梁离去之后庭院又安静下来。
栏外的落叶被风卷进屋里,明明才刚入盛夏,不知为何风却这样大了。
严述退后坐在摇椅上,端起了旁边的茶壶,就着壶嘴啜了口茶,长吁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什么夭蛾子他没见过?
柳家这事顶破了天,他严家也兜得住。
就算工部丢失的东西真到了皇帝手上,就凭老爷子和皇帝的多年君臣之情,这一关也会过去的。
眼前树影恍恍惚惚,不知多久后就变成了幻影。
等到严述再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亮了。
而严梁正躬身站在旁侧,目中却有三分焦虑:“父亲,事情有些不妙,柳叔直到如今还未出宫。”
定下神来的严述坐直身子,转瞬之后又站起来:“这都一日一夜了还未出宫?”
那这的确不是很妙。
“高公公说他还在乾清宫!”
“皇上呢?”
“皇上由白云观的道长林池陪着在打蘸!”严梁指着皇宫方向,“柳叔跪在门槛外,中途昏过去一次,又被叫醒了,如今还在那跪着呢!
“苏郴倒是出来了,却被送到了都察院,正在接受三法司的审讯!
“父亲,”严梁跟随他走到栏杆旁,“这么多年来,朝中犯事的官员多不胜数,倘若是严家要保的人,皇上多少会看几分面子。
“柳政一双手哪曾干净过?
“就连上次闹出那样的丑闻,皇上也只是罚他禁足三月而已。
“这次却是连正式审讯都还没开始,就直接把他撂在宫门外跪着,皇上对于周胜一案,不,严格说起来是对于河运税银是何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严述沉息:“你祖父知道了吗?”
“已经禀报过了,祖父已经前往内阁。因为东南沿海又有战报来了,沈太尉一早就递了折子入宫,请求根据胡玉成的战报追加打击力度,皇上让内阁几次商议筹措军饷——”
“沈家?”严述听到此处,双眼离顿射精光,“他竟在这节骨眼上凑热闹!
“皇上在用兵之上向来听得进去他沈博的话,此番却借着战报催银子,这不是催着皇上皇上更加憎恨柳家和周胜吗?
“他这是故意与我严家作对!”
“父亲——”
“老爷!”就在严梁张嘴欲言之时,家丁又来了:“老爷,宫里来人了,皇上传老爷入宫回话……”
严梁脸色顿变:“为什么突然传父亲?”
家丁忙道:“来传话的公公说,程大人——就是那御史程文惠,方才进了趟宫,皇上随后就把跪在宫门口的柳大人给踹倒了!
“然后就发话传老爷入宫!究竟却也不知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