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中庸之道
而当下之时,秦夫人听得独孤修文又当众说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言句,才知先前孙儿在石室所说的,他能够背诵通篇《论语》之话,并非谎话。
她哪里知道,她的这个六七岁的孙儿,竟有过目不忘的特殊本领,只直暗暗称奇。
那沐朝阳沐先生听了,浓眉冷竖,转首问道:“芷君,他讲的这些话,是你教他的?”
沐芷君神情紧张,嗫嚅道:“不,不是。女儿还没教传他《论语》。只是从前提过几次孔老夫子的事迹而已。”
沐朝阳听罢,道:“还好,还好。那个孔老二,也没什么本事,只是满口的仁义道德而已。他只会教人什么为官入世之道,没有什么别的能耐。也不想相,如果这天下,人人都去朝廷做官,那么,谁又来种田种地?没人种田种地的话,岂不人人都得饿死?还是不教的好,不教的好!”
秦夫人听他言语,接道:“是我教他《论语》的,又怎么了?犯着你的禁忌了?”
沐朝阳莫敢动怒,道:“这……这……”
却只听修文拍起手来,呵呵直笑。沐朝阳道:“你这小娃娃,笑什么?”
修文脱口言道:“有趣,有趣。人人都拜孔夫子,外公却说他没本事。不过……”
“不过什么?”沐朝阳道。
他心下暗想:“这孩子,年纪幼小,心智却是不凡。较之同龄孩童,远胜出不知多少倍,说起话来,还会打茬、卖关子!”
修文回应道:“孔夫子的这部《论语》,虽然看得慌闷,但是其中还是有不少妙处的。”
独孤天云听了,忙道:“修文退下!你又胡乱说些什么?你又懂得什么妙处?”
修文不敢再言,只眨着眼睛。
沐朝阳竟然笑出一声,道:“来,那就让他说说,其中有何妙处?老夫虽一直对孔丘无甚好感,但现在倒还真想听听了。孩子,你就说来听听。”
修文听他问话,也不惧怕,向父亲问道:“爹,我能说吗?”
独孤天云勉强道:“说罢,说罢。你外公要你回答,你便回答!”
修文听闻父亲也不反对,便道:“孔夫子说:‘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
沐朝阳听了他的提问,笑着说道:“今天却是孙子来考爷爷了。天云,这下面一句,你来说说看!”
独孤天云知道自己岳父学识渊博、能文善武,岂会于这一句,不会答辩?他知道,岳父此时,是不愿当面再提及孔子的言语,并非真实不会,只是有违他的性格习惯而已,故当即便道:“下一句是‘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修文缓缓说道:“爹爹说得对。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从问题的两端来叩问、来推敲,就可以弄清楚问题的根本了。’”
沐朝阳笑道:“这有什么稀罕的?这个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大伙儿谁又不知道呢?这就是那老夫子所谓的中庸之道。唉,当真是无聊之举!我还以为,你这小娃子,会有什么‘高见’呢!”
他言语之中,故意强调“高见”这两个字,微微向独孤天云看去。独孤天云明白岳父不屑之意,只涨红了脸。
那修文却道:“对啊!说的就是这个中庸之道啊!它是真的很有用呢。我们平常遇事时,只要抓住问题的两个极端,许多问题都能很好地解决。这种方法,可以分析与解决许多问题。这种方法很好呢!”
沐朝阳心下暗忖,心神微凛,缓缓问道:“这也是你母亲教你的?”
修文道:“不是的,这是我自己思考发现的。娘她还没开始教我《论语》,只是和我谈过几次孔夫子而已。”
话罢,转口问道:“娘,外公他是不是不喜欢孔夫子?为什么呢?我在书中,可看到过许多有关他的趣事呢!”
沐朝阳听了,心觉更奇:“一部《论语》,全是些说教之言,谈何趣味?可是这修文孙儿语出惊人,料想将来必定不凡。他有如此天资,这样随我去了沐家堡,不是正好?”
想罢便道:“那你便再说说看,其中有什么些趣事吧?”
修文兴致大增,欢笑道:“有许多呢,我来说啊。书里面有一个叫做公冶长的人,他能通鸟兽言语。他能和鸟兽说话,那有多好玩啊!我曾经听紫莺姐姐说过,有一个叫做什么老虎的人,他能模仿很多种声音。他的师父,那就更有能耐了。这不是差不多吗?”
那紫莺在旁会心一笑,众人皆知独孤修文所说的这个什么“老虎”,就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绰号“一人百声”的华南虎。沐先生当然也曾听闻。
修文续道:“还有,孔夫子他也会武功呢!”此语一出,众人无不惊异。
此言所说,简直闻所未闻。世人皆知,孔子乃是儒家圣人,颇具学识。可是孔子会武功这一说法,却从未听闻,更是不敢设想的。
独孤天云怒道:“你这孽子,休要胡说八道。有辱圣人名声,你给我跪下!”
修文大吓,默地跪下。只低着脑袋,口中却嘀咕不止:“本来就是嘛,他的弟子与徒弟也会!”
独孤天云接道:“紫莺,你带修文下去,关了起来。罚他一天,不准吃饭!”
紫莺知道庄主说一不二,恐他又责罚二公子,忙道:“庄主,二公子可能有他自己对孔夫子的看法,我们不妨也听他说说看?”
当下心中又祷告:“二公子啊,你可千万要说出些道理来啊,不然,我可也要连坐受罚了!”
忽又心想:“唉,我也真的傻了,孔夫子又怎么会武功呢?二公子啊,唉……好吧,那就让我一起陪你受罚吧!”
独孤天云怒道:“你懂得什么?他又懂得些什么道理?带他下去!”
独孤天云心中纳罕,他本来的想法是,要让紫莺带了修文下去,免得岳父对修文起了过继的兴趣,可紫莺却会错了意。他素知岳父的性格难以捉摸,难不成就会喜欢上不听话的修文,非要带他走不可。
蓦然之间,又想起了独孤修文脚踏七星的印迹与家族遗言来,心下思索:“他是我岳父,倘若要带走偃武,这点还可商量商量。但修文……难不成,天命真的如此?”
那紫莺听得庄主坚定的言语,知道是下了命令,正要带修文下去时,却听沐朝阳脱口说道:“慢着!让他说说瞧,我倒也想听听,孔子是如何会武功的?”
独孤天云大吓,忙道:“爹,修文他只是胡诌而已。他又能说出什么?紫莺,你快带他下去!”
紫莺正欲引领,沐朝阳却不慌不忙地止手道:“慢着。你让他说!”
独孤天云再无办法,只得如此,道:“修文,那你就说说看吧!”
修文此时,已无再说的兴致,味趣大减,噜嘴道:“我不说了。反正就算我说了,你们也是不会相信的。我还是受罚去!”
他此时一脸失望的神情,于一个孩童来说,却是极少有的。
沐朝阳道:“你要是说出了道理来,我便信你。你还可免了受罚!”
修文道:“受罚又没什么?反正,我是经常受罚的!我就再说吧。外公,我请问你,孔夫子传授的‘六艺’,是什么?”
沐朝阳笑道:“这却要问,自然是‘诗、书、礼、射、御、乐’。”
修文接道:“射,是指箭术。御是驾驽战车,是不是?”沐朝阳点点头,直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子。
修文又道:“能传授给徒弟的,难道师父自己不会?就像爹爹传授大哥剑术,难道爹爹还有不会剑术之理?”
沐朝阳大异,好奇心起,缓缓说道:“你继续再说!”
独孤天云听了修文的这一番言语,却是另一番味道,心道:“自他识事以来,我便对他严格不二。他年纪虽小,心智远超常人,这些事情,却仍都记挂在心。修文啊,你可莫要怪爹对你严格。爹也只是不希望,你往邪路上走啊!”
他心生感叹,微微触动,忽又由心底深处,生出一段悲哀感受来:“难道我独孤天云,也是那一种喜好不一、看人行事、自有偏见而偏心的人?”
沐芷君看了丈夫一眼,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只听修文续道:“孔夫子有一个弟子,叫做子路的。他生性豪爽,为人耿直,颇具武艺。夫子说他有执掌千乘兵力的才能,是不是?”
却听紫莺插说道:“这个我知道,也看过。那是说的是仲由,便是季路。”
众人都心底称是,修文接道:“书中还说,孔夫子曾与子路打过一架。这能算作比武吧?”
他停顿片刻后,又道:“子路斗不过夫子,对他心生佩服。拜了夫子为师,更做了夫子的身边护卫。”
沐朝阳道:“这个,你是如何得知的?我料想,也《论语》中并无这些。”
修文说道:“我是看太史公的《史记》的,里面也有关于孔子的篇章。”
独孤天云忽地问道:“你何时学《史记》了?是谁教你的?”说话间,眼睛向妻子看去。沐芷君回了个眼神,微微摇头,已表明并非是自己教授的。
修文心道:“奶奶说过,不能向别人提及石室之事,那我一定不说给外人听。”当即转首,指着奶奶秦夫人说道:“是奶奶教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