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一枝花才是风雨楼的招牌,今天老子怎么没看见呢?伙计,老板娘是不是偷小白脸去了呢?”洛阳城里的刘大财主眯着两只醉醺醺的眼睛,向着远处忙活的一个伙计,瞎哄哄地嚷道。
“刘大善人,今天见不到一枝花,满身被蚂蚁咬,浑身痒的难受,是吗?”
“我说,刘大善人闻不到一枝花的洗脚水,今天睡不着觉啰。”
“我看,刘大善人满屋子的婆娘,比不上一枝花的一只臭袜子。”
“哈哈……”四周哄堂大笑起来。
刘大财主爱慕风雨楼一枝花的“风流韵事”,在洛阳城传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
刚开始,刘大财主家里的几只河东狮得知他在风雨楼为江飞烟豪掷千金的消息,便成群结队地前来风雨楼闹事,想给江飞烟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刘大财主家的婆娘个个不是好惹的茬子。可惜,她们找错了撒野的对象,在风雨楼中,让一众伙计教训了一顿,弄得鼻青额肿,最后落得个杀气腾腾而来,灰头土脸而回。
从此,刘大财主家的婆娘一听到风雨楼一枝花的名号,就像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浑身哆嗦发抖。
刘大财主自此,有了风雨楼的免死金牌的庇护,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家里的婆娘不敢再干预他前往风雨楼逍遥快活了。
“你们都胡说,我家里的娘们个个长得标致,貌美如花。你们这些花痴,是垂涎不了……嘿嘿……不过,还是一枝花合我胃口,娇滴滴地向我嗲上两声,我的骨头就软酥软酥的,不能自拔了。”刘大财主的醉眼里泛着色迷迷的光芒。
“嘻嘻,刘大善人家里的母老虎就像催命鬼,要我们刘大善人的命;而我们的一枝花却是一个勾魂使者,专门来勾走我们刘大善人的灵魂。”陪在刘大财主一旁的董书生,一脸谄笑道。
董书生,整个洛阳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方人氏,来自何处。
人们只知道他与刘大财主鼠味相投,有刘大财主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董书生的身影。
刘大财主三头两天就往风雨楼跑,他也屁颠屁颠地三头两天往风雨楼里头扎。
外头人不知道的,看他们亲亲热热的言行举止,误以为两人有着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呢。
但外头人绝对不会误判两人是一对好父子,因为刘大财主长着一副相貌堂堂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正经的商人;而董书生的身材矮挫,长相还猥琐,色迷迷的眼神老是往女人的身上飘来荡去。
说来奇怪,董书生虽是长得不讨人喜欢,但绝对让风雨楼里的姑娘恨不起来。
因为董书生仿佛会变戏法,让视钱财如命的刘大财主,在董书生的三言两语之下,立马变了一个人,会豪迈起来,往往出手大方,一掷千金。
“是吗?老娘还有这么大的魅力?”江飞烟桃脸含笑,莲步款款地沿着红垫而下。
适才闹哄哄的厅堂,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眼巴巴地盯着江飞烟看,一个个仿佛劫后余生的,看到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死在大名鼎鼎的一枝花的石榴裙下,小生三生有幸矣。”刚才嘲笑刘大财主的书生摇头晃脑起来,毫不顾忌四周投射过来的嫌恶的目光。
“呸!董书生油嘴滑舌,小心老娘铰了你的舌头,缝上你的嘴巴。”江飞烟啐了一口,抿嘴笑道。
她轻轻地一扬,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飘飘悠悠地向董书生飞去。
董书生隔空伸手一探,那丝绢滑溜溜地尽收于他手中。
众宾客看到董书生收获手绢,皆露嫉妒目光。
“能得到洛阳一枝花的青睐,我董书生虽死而无憾!”董书生双手捧着丝绢,细细地嗅了一下,流露出很满足的神色,然后死皮赖脸道。
“飞烟姐姐,既然这臭书生这么迷恋你,你就让他得偿所愿一回吧!”门外响起了一个银铃的笑声,一个身着红裳的女人像一朵艳丽的红云从门外飘了进来。
闹哄哄的风雨楼霎时间又一次沉静了下来。
女人貌美得不可描述,连阅女无数的刘大财主,一下子就被她巧笑倩兮,婀娜多姿的娇躯吸引,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浅绿云裳的婢女,身负短剑,英姿飒爽。
女人像三冬的暖阳,让男人的心暖暖的,痒痒的,充满着无限的想象和渴望;而那两婢女则冷若冰霜,令人望之却步,畏葸不前。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叶红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是今天起的什么风,将妹妹吹到姐姐这儿来呢?”江飞烟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也不顾众人“多情”的目光,拥着她向后庭走去。
众人目送着江飞烟离去,皆叹声连连。
“叶红?难道她就是迎轩阁的叶老大?”董书生一改轻浮,若有所思道。
“叶老大,谁是叶老大?”刘大财主探过头来,不识趣地问道。
“叶老大,就是叶老大。”
刘大财主听了云里雾里的,董书生说了,等于没说。
深宵夜凉,西窗烛影摇红。
叶红微醺,与脸泛红晕的江飞烟对坐窗前,望着窗外满天繁星出神。
“悠悠三载,不想一别已是物是人非。”叶红感叹道。
“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江飞烟盯着叶红的眼神道。
“多情自古伤离恨。咱姐妹难得一聚,当不提伤怀事也罢!”
“昔曹孟德有‘杯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情万丈,咱小女子也当巾帼不让须眉的志气。为我们的理想干杯!”江飞烟举杯道。
两人举酒轻碰,昂首一饮而尽。
“陆大哥还好吗?”叶红沉默一会,问道。
“你回来的不是时候。他去了京城有十多天,当下不在洛阳。现在也不知道他事情办得怎么样?”江飞烟幽幽地说。
“飞烟姐姐,想陆大哥了?”
“想有何用?他生着一副奔波劳碌的命。经年下来,往返京城好几回。有时,我在想,他要不累倒在家里,要不就累倒在回家的路上呢。”江飞烟愁眉紧皱,轻声叹息道。
“姐姐,陆大哥在你的温柔乡里,好好地温存温存。想必什么劳累都会烟消云散了。”叶红挤挤眼,使坏地笑道。
“你坏!就你坏!再说此等轻佻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江飞烟用力地挠了挠叶红的腋窝,两人嬉戏打闹了半天。
“这次你回洛阳,不是纯粹看望叶老伯吧?”
“童叔叔飞鸽传书,说他老人家卧榻多天。我那能安心呢?”
“其实,你和叶伯伯分隔两地,千山万水,路途迢迢。不如找一个可靠的人执掌迎轩阁,你回来洛阳伺候叶伯伯,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父女没有隔夜仇。都这么多年了,心里还有隔阂?”江飞烟望着叶红沉默不语,忍不住又道。
“飞烟姐姐,迎轩阁离不开我。要是我离开了,迎轩阁可能就得解散了。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也是我的宿命。家父有童叔叔的照顾,我放心得很。”叶红苦笑道。
“我又何尝不是呢?”江飞烟幽怨道。
她第一次见到陆天一,正是二八年华,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那一年,旱魃为虐,盗贼纵横,民不聊生,哀鸿遍地。
为了谋生,她却被父母狠心地卖给了一家大户人家做婢女。
那大户人家虽是妻妾成群,但吃惯鱼鲜不嫌腥的他,早已对家中年老色衰的妻妾心生嫌弃之意,当他一眼看到江飞烟长得标致,便立心收纳为妾。
江飞烟不从,免不了主人的一顿毒打。不管江飞烟如何反抗,弱小又孤立无援的她,只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已,她的命运早已不由她掌控了。
成亲拜堂的那天,她被府上的婢女用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披上凤冠霞披之后,被五花大绑地送上了花堂。
惊恐万分的她不停地挣扎,在准备与主人拜天地时,头上的红盖头不慎滑落下来,露出了她那张娇美又惶恐的脸蛋。
还未待她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突然,主人哀嚎惨叫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刀尖从他滚圆滚圆的肚皮穿透而过,接着,便倒在她的脚跟之下。
江飞烟被眼前的血腥吓坏了,她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耳根四处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
待她失魂落魄地四顾,原来喜气洋洋的厅堂,现在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般的修罗场。
只见眼前人影幢幢,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伙歹徒挥舞着刀剑,恣意地砍杀着参加婚礼的宾客。
待惨叫声沉寂下来时,主人家诺大的庭院里里外外已伏尸三百余人,血流成河,除了她,再也没有一个活囗了。
“小娘子长得这么漂亮,就从了我一阵风,做一个压寨夫人吧。!”
江飞烟的下巴被一个歹徒用力地捏着并托了起来,一口大龅牙凑了过来,夹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她定睛一看,对着她说话的人,竟然是主人家请的护院头目老张头。
“大哥艳福齐天!”厅堂上十余个歹徒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齐声起哄道。
“哈哈,兄弟们,好好清理各个旯旮,收拾好金银细软!咱们回寨子大口大口吃肉,大碗大碗喝酒!”一阵风拦腰抱着江飞烟的娇躯,高声吆喝道。
拂晓,一阵风骑着一匹栗色骏马,轻轻地哼着小曲儿,率领着十几个手下,沿着山道慢悠悠地向山寨方向前行。
身后的小喽啰用毛驴驮着一箱箱洗劫而来的金银细软,眉飞色舞地讲着黄段子。
江飞烟五花大绑着,被一阵风横卧的马鞍前,任由她无助地挣扎。
“这小娘们还挺彪悍。你性子越野,越合俺老子的口胃,俺老子越喜欢。哈哈……”江飞烟越是挣扎,越是惹起他内心的欲望。一阵风忍不住,大力抽了她屁股一巴掌。
江飞烟屁股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拼命地挣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可是嘴里塞着一块布条,骂却骂不出口。
“哈哈……骚娘们,回到寨子,看看我如何收拾你。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一阵风瞧着江飞烟无能为力的样子,不禁得意忘形地笑道。
“嘻嘻,一个大老粗,也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奇也,怪也!”
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
一阵风勒停马,抬头向上望。只见十丈外,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斜躺在一块巨石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你那来的狗杂种,不知死活,敢如此胆大,耻笑俺老子?”一阵风恼羞成怒,扯开嗓门骂道。
他最在乎别人说他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他虽然落草为寇,但从书生冷讽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不好怀意。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一阵风只觉眼前人影晃动一下,左右脸颊火辣辣的顿时肿成了猪头。
一阵风头冒金星,差一点从马上倒栽掉地上了。他稳住了自己后,再定眼一看,在前方三丈外,那书生负着双手,正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你是什么人?胆敢坏你大爷的好事?”一阵风瞧着书生文质彬彬的模样,心想着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底气一下子上来了。
“江湖称我为一只蜂,一只会叮人的蜜蜂!”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江湖上人人唾骂的采花贼一只蜂。”一阵风鄙夷道。
“我劝你,把那小姑娘送给我。然后,你给我滚蛋,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去。”一只蜂也不生气,指着江飞烟,歪着脑袋道。
他那令人讨厌的模样,让一阵风瞅着瞅着,肚子里窝着的怒火腾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气死俺也,受死吧!”一阵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从马鞍上一跃而起,高举着鬼头刀向书生当头砍去。
眼看书生就要血溅鬼头刀下,突然,一阵风眼前人影一闪,接着胸口剧痛,两眼一黑,整个人从半空中径直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那十几喽啰一看到一阵风不出一个照面,就归了西天。一个个吓破了胆,也顾不上洗劫而来的金银细软,“风紧扯呼”一声,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一只蜂见众喽啰散去,便牵着马背上驮着江飞烟的骏马,哼着小曲儿离去。
可怜的江飞烟满以为逃出狼穴,却不料又落入了虎口。
一只蜂挟持着她来到一座破庙里,欲行不轨之事。
“救命!……救…命……”当一只蜂扯掉她嘴里的破布,江飞烟明白了他的意图时,一边拼命抵抗,一边高声呼喊。
“小娘子。这里穷山恶水,百里荒无人烟。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就少吃苦头少受罪。”
可怜她已一天一夜滴水不沾,那里还有气力反抗呢?
一只峰淫笑着扯掉她的外衣,露出了紧贴在娇嫩胸脯上的红肚兜。
她那粉嫩的玉臂和雪白的胴体在一只蜂的眼前暴露无遗。
江飞烟又气又急,眼前一黑就昏倒过去了。
“淫贼,住手!”
一只蜂虽是奸淫无数少女,但从未见过一个像江飞烟冰清玉洁的女孩。当他颤抖的手,正要解开肚兜时,庙门外骤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
江飞烟醒过来时,她发现此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庙内山神像的须弥座下一堆篝火渐渐熄灭,一个青年背靠着须弥座,右手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雁翅刀,刀鞘横挨着脚跟,身上包扎着几处伤口,歪着脑袋睡着了。
她发现此青年身躯凛凛,一张如刀刃雕刻出来的脸庞棱角分明,处处透露着令人胆寒的冷峻。
“我有没有受到伤害?”江飞烟看看自己身上覆盖着新娘的衣服,这才发觉自己并未被人凌辱。
她揭开覆盖着身子的衣服,才发现红肚兜已脱落,顿时心内涌起羞耻,慌忙手脚并用地穿戴整齐衣物。
“你终于醒了?”江飞烟刚刚整理好衣物,那青年开口问道。
江飞烟望着从他深瞳里投射过来的目光,又望望刚刚整理好的仪容,脸颊羞红得火辣辣的。
她感觉整个身体光溜溜的,让青年看了个通透,一股无地自容的红潮又涌上了脸颊。
“你没事了。我要走了。”
青年把刀插入刀鞘,捡起地上的包袱,然后吃力地爬起来,右手攥紧着刀鞘,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诶!”江飞烟叫住了将要迈出庙门的青年。
“还有什么事?”青年停止了脚步,扭头问道。
“你……我……我害怕……”江飞烟支支吾吾道。
“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你回家去。”
“可是……我……”
“天色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青年敦促道,说完,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那青年迎着落日走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发现江飞烟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
“我不是叫你回家去吗,你为什么要跟着我?”青年停下来,埋怨道。
“我……我没有家。我害怕一个人……”江飞烟话未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青年见到江飞烟哭了起来,顿时变得手足无措,急得满脸通红。
“我叫陆天一,如果你不嫌弃的,你就跟着我一起上路。待见到有人家时,再好生安顿你。”陆天一愣了半天,挠了挠后脑勺,对着江飞烟嗫嚅道。
后来,江飞烟知道陆天一那天骑马经过山神庙,听到她从庙里发出的呼救声。
于是,他飞身下马,奔入山神庙去救人。
他跨入山神庙时,正好撞见一只蜂撕破她的衣服,欲行奸淫不轨之事。
于是,他大喝一声,制止了一只蜂的动作。
一只蜂见陆天一撞破了他的好事,顿时怒火中烧,抄起兵器与陆天一打斗起来。
两人武艺不分伯仲,从山神庙打斗,一直打到山神庙外。最终,还是陆天一技胜一筹,将一只蜂斩杀了。但他身上也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他所骑之马受了惊吓,也跑得不见踪影。
无奈,他回到山神庙包裹伤口。当看到江飞烟昏厥在地上,裸身露体。于是,他拿起一只峰扔在一旁的衣裳,替她盖上。
包扎好伤口后,他正欲赶路离开,但寻思江飞烟昏迷不醒,留下她一个女孩在庙中,恐再次遭遇不测。故逗留下来,待江思烟苏醒后,方离开。
“飞烟姐姐,向你打听一个人?”
突然,叶红打断了江飞烟的思绪。
“谁?”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杨禹 的少侠?”
“杨禹……我记起来了。那次不了和尚和赤木道人在风雨楼打赌时,他恰好也在。”江飞烟沉吟了一会道。
“哦,有这么一回事?杨少侠他也掺和……”叶红迟疑一下道。
“看你紧张得不得了,难道是心上人?”江飞烟见叶红紧张的样子,扑哧一笑道。
“看你想找打的,乱说八道!”
于是,江飞烟将当天不了和尚与赤木道人打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述说一遍。
“我总算没有看错杨禹这个人。”叶红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低声嘀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