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端午必要祭天,宫中晚宴上,泰宁帝身边坐着新封的曲才人,看其面貌正是与吴家姐妹有龃龉的曲大娘子。
曲才人娇柔动人,斜了一眼下头右侧空空如也的位置,暗道,没进宫之前曲家对她千叮万嘱要仔细留意锦妃,如今一看,不过就那回事,也没觉得官家有多疼她。
一句有恙,官家立刻就不让来了。
端午祭天是多重要的仪式,这样的场合都不来,曲才人觉得锦妃似乎有点蠢。
一念及此,曲才人得意地贴近泰宁帝,将手里的酒杯喂到了帝王嘴边。
新人在侧,泰宁帝难免贪杯,安寝前觉得胸口闷堵还以为是积食的缘故,不曾想半夜竟起了高烧,整个人陷入了昏睡状态。
齐大伴吓丢了三魂六魄,一叠尖声地高唤太医,当晚侍寝的曲才人也被崔皇后关在了凤仪殿的偏殿里,等待接受盘问。
太医院竭尽全力,整整三日也没能救醒沉睡的泰宁帝。
凤仪殿里。
四皇子飞快地走来走去:
“父皇为何还不醒,就这么干等着可不行,万一父皇......母后你说,父皇会不会效仿先帝,将遗昭提前藏在了这宫里的某处?”
看着濒临失态的养子,崔皇后拧着细细的眉头训斥道:
“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四皇子上前几步,目光中泛着奇异的神采:
“母后,如今皇宫都握在母后手中,咱们要不要未雨绸缪一番?”
都握在她手里?未雨绸缪?
崔皇后脸色有些难看,眉宇间浮现出一层怒气:
“如何各方的眼睛都盯着凤仪殿,如何能妄动,你当老六和老八是吃素的?!”
“儿臣也不是吃素的!”四皇子一声高喝把崔皇后吓了一跳,“儿臣既是嫡又是长,父皇有恙,儿臣理当监国!”
崔皇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朱相如今就在勤政殿外,你这就去找他,跟他说你要监国,去吧。”
四皇子脸上的神采瞬间消失不见。
崔皇后依旧催促道:
“去啊,怎么不去?要不要本宫遣人送你去?”
四皇子半僵着脸,讷讷道:
“朱,朱相对儿臣有心结,都是误会......母后,母后想法子帮一帮儿臣可好?朱相他,再怎么样也是臣子......母后......”
见他被权力一时蒙蔽了双眼,崔皇后满脸冷酷道:
“来人,四皇子思念官家成疾,带他去福宁殿探视一二。”
就这样,四皇子被崔皇后的女官带领着,终于在福宁殿里看到了被一众大臣与后宫妃嫔围簇起来的泰宁帝。
当然,大臣跪在殿外,嫔妃跪在榻前。
因着皇子的身份,一众妃嫔纷纷暂避,只留下了齐大伴与一干御前护卫。
四皇子跪在榻前请了安,仿佛才恍惚明白了崔皇后此举的用意。
......即使他的父皇此刻驾崩,即使他贵为嫡长子,若朝中无人相助,怕也是难登大宝。
瞧瞧,他才进福宁殿多久,老六就听到消息也跟着赶来了。
六皇子身量颀长,不紧不慢地走到四皇子身边掀袍下跪,朝泰宁帝请过安后才对四皇子客气道:
“见过四哥,四哥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福宁殿?”
四皇子不错眼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
“比不得六弟你,巴不得时时刻刻盯着父皇。”
“四哥谬赞。”六皇子并不以为忤,“做臣子的,只恨不能以身相替君王,四哥定然也是这样想吧。”
呸,这话用得着他提醒?
四皇子冷笑一声,刚欲说话就听到上首传来一道嘶哑的苍老声音。
“阿深和阿渊来了。”
两人忙朝龙床上看,就见到齐大伴正扶起泰宁帝慢慢坐起。
到底是有了年岁的人,泰宁帝这一病,鬓边新添了许多银丝,仿佛比三日前更衰老了许多。
“父皇!”
父子多年,抛开权力不谈,泰宁帝给予四皇子的父爱并不算少,所以看到这一幕,四皇子忍不住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泰宁帝看得好笑,不过是生了次小病,也值得哭?
“儿臣是怕失约。”四皇子还是有些小机灵在身上的,说着朝前凑了凑,把参茶捧给泰宁帝,“孟氏不日便要生产,儿臣说过到时候要带孩子来给父皇看的。”
见他鼻头发红不似作伪,泰宁帝心下一软,笑道:
“好了,父皇知道你孝顺,等孩子出世,父皇亲自为他取名可好?”
看着四皇子与泰宁帝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六皇子不争不抢,反而面带微笑地跪在下首,老老实实做背景板。
等四皇子与泰宁帝歇了话头,六皇子不仅不朝前凑,反而跟着四皇子一道告了退。
福宁殿外。
四皇子斜着异常低调的六弟,嘴角翘起:
“六弟一向能说会道,方才在父皇面前怎么一声不吭?”
六皇子沉默不语,只管朝外走,四皇子趁机讥讽道: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六皇子听得一清二楚,却依旧神色如常,出了皇宫以后趁着夜色潜入了定国侯府。
......
泰宁帝病愈,朝野上下跟着松了口气,不出两日,宫中也查出了此次生病的缘由。
“老牛吃嫩草,可惜人家带了毒。”锦妃端着药碗,幸灾乐祸地调侃。
泰宁帝斜蔑着她,心道,这丫头果然不识好人心。
“听说曲才人手里的好东西还是朱夫人给她的。”锦妃吹了吹勺子,把药送到泰宁帝嘴边,“陛下说这事儿朱相到底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如何。”那药苦得泰宁帝脸色发沉,“敢算计朕,朕定然不饶。”
锦妃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若朱相力保,陛下又能如何?”
“不如何。”泰宁帝咬着蜜饯,慢吞吞道,“且看曲家怎么做吧。”
锦妃挑了挑眉,对文昭长公主倒是多了几分佩服。
这样的计谋,无论曲家行与不行,都必然会惹了泰宁帝的不快。
若曲家弃卒保车,难免让泰宁帝认为曲家无能,不足为八皇子的助力,可若曲家处置得太好,又难免会让泰宁帝觉得外戚势力过大,恐今后干涉朝政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