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朝会(十)
羿日。
太和殿,晨光熹微。
大殿之中,百官身着朝服,文武百官,队列齐整,乌压压地跪地,衣袂相连,如同一幅深色的织锦铺陈于地。
随着一声高亢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刹那间,百官齐声呼应,呼声似滚滚春雷,排山倒海般在殿宇间轰然炸响,震得那高悬的殿梁都微微颤动,空气中仿若有回音在激荡,袅袅不绝。
燕国少年皇帝李景炎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稚嫩的面容透着与年纪不符的冷峻。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清了清嗓子,声音虽还带着几分少年的清亮,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卿平身。”
“朕听闻近年来,民间时有粮价波动、百姓购粮艰难之事。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朕曾下旨,彻查全国粮仓,务必确保仓廪充实,百姓无饥馁之忧。朕再三告诫,诸卿,此事关乎国运民生,当全力配合,不得有误,可如今却仍见乱象未平,朕心甚忧。”
”朕遣派多路钦差,分赴各州府核验仓粮实数,本期望看到的是满仓积粟,足以应对灾年荒岁、平稳市价。怎奈有那等奸佞之徒,阳奉阴违,中饱私囊,虚报仓廪之丰足,实则亏空严重。地方官员,或为保一己仕途,与不法粮商勾结,囤货居奇,哄抬物价,致百姓于水火之中挣扎求存。”
“朕于朝堂之上,望诸卿能殚精竭虑,为朕分忧,为苍生谋福。户部掌管钱粮诸事,理当严谨调度、清查账目,却在诸多关节含糊其辞;各地督抚身负牧民之责,竟坐视粮价飞涨、民生凋敝而不作为,或是敷衍塞责,以些微小惠妄图蒙蔽圣听。
“朕深知,欲解当下困局,非雷霆手段不可。即日起,着刑部联合大理寺,严查涉事官员、奸商,无论品阶高低、财势大小,一旦查实,绝不姑息。抄没之家产,尽数充实国库,用以赈灾购粮。再令工部协同户部,加速修缮各地老旧粮仓,以防鼠患虫害、雨水侵蚀,确保储粮无损。”
“朕亦会亲率百官,斋戒祈愿,望上苍垂怜,护佑我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朕更信,人力可挽颓势,唯愿诸卿能即刻警醒,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若再有懈怠,国法森严,定不轻饶,望尔等好自为之,莫负朕之重托,莫寒百姓之心。”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小太监颤抖着双手呈上一摞奏章,李景炎心头一紧,伸手翻开,一目十行之下,火龙烧仓,果然又是这种把戏,本是为了摸清家底,以备不时之需,未承想,此刻却等来了多处粮仓失火、粮草付之一炬的噩耗。
皇帝脸色愈发阴沉:
“雍州,闽清府粮仓失火,火势迅猛,一夜之间,存粮付之一炬?还有雍符府、凉泺府……多地皆传此噩耗?”
“砰!”李景炎,猛地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之上,霍然起身,怒声道:
“反了,真是反了,这雍州粮仓竟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接二连三地燃起大火!”
一夜之间,雍州最大的官仓火光冲天,值守官兵虽奋力扑救,却因火势过猛,只能眼睁睁看着仓内数十万石粮食化为灰烬,相邻的三座储备仓也竟同时起火,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周边百姓哭声震天,待大火熄灭,仓内几乎颗粒无存。
那饱含怒意的声音在空旷宏大的大殿内轰然回荡,震得殿角悬挂的铜铃嗡嗡颤鸣,侍立在旁的小太监们吓得双腿发软,簌簌发抖,脑袋恨不得直接埋进地里。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群臣心中一惊齐齐一拜,不少官员声音中,或有几分心虚,或藏着莫名的忐忑,纷纷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
殿下群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率先发声。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锦衣卫飞奔而入,跪地呈报:“启禀陛下,最新消息,有密报称,雍州部分地方官员与当地豪绅勾结甚密,粮仓失火前,曾见有大量粮车趁夜转移,方向不明。”
正在此时,刑部尚书一脸严肃,急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绝非偶然发生的意外。定是有那心怀叵测、包藏祸心之人,妄图蒙蔽圣听、中饱私囊,蓄意纵火,妄图销毁罪证。”
李景炎听闻,微微点了点头,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稍稍好似收敛了些许,有些不对劲啊,这消息来的这么齐,抬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刑部尚书见状,清了清嗓子,继续进言道:“依臣之见,当下应当即刻派遣朝中得力干员,星夜兼程分赴各地,严查纵火的幕后黑手,不论牵扯到朝中何人,一概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李景炎扫视一圈群臣,眼神瞬间冰冷如霜,寒声道:“传朕旨意,着令刑部、大理寺联合办案,从速彻查,各地驻军全力配合,封锁要道,务必将纵火者,及背后之人、贪腐之徒一网打尽。如有懈怠,定斩不饶!”
“臣遵旨!”刑部尚书领命,退至一旁。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农寺少卿尚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悄悄抬眼,看了看皇帝,又迅速低下头。这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李景炎的眼睛,他冷哼一声:“司农少卿,你掌管着天下,粮仓之事,你事先可曾察觉半分异样?”
司农寺少卿书身子一抖,慌忙跪地,叩首道:“陛下,臣……臣实在是未曾察觉。平日里各地粮仓报上来的账目皆是正常,臣也定期派人巡查,谁料想竟出了这等惨事。臣监管不力,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李景炎眉头紧皱,他心里明白,这少卿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难以分辨。“哼,若真如你所言,那你这少卿之位怕是坐得也太安稳了些。且等查案结果出来,若你有半分隐瞒,朕绝不饶你!”
“谢陛下恩典,臣定当全力配合查案。”司农少卿声音颤抖地回应,心中惊惧不已,自己怕不是,要步寺卿的后尘。
大殿内气氛凝重如铅,众臣皆屏气敛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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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倾。
少年皇帝李景炎,身着绣龙金丝袍,头戴通天冠,腰束玉带,端坐在那冰冷而又尊贵无比的龙椅之上。
他虽年仅十四,稚气未脱的面容却因这身龙袍添了几分成熟与冷峻,眼眸深邃如幽潭,静静凝视着殿下群臣,稚嫩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爱卿!”
“今日召众卿前来,所议之事,关乎国本,乃改革度田之要事。自我大燕开国,至今已历三百年风雨,往昔之辉煌仍历历在目,然当下局势,却不容乐观。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烈,仿若汹涌暗流,侵蚀着国家根基。富户豪门,依仗权势财帛,肆意广占膏腴之地,阡陌相连,不知凡几;而贫苦百姓,辛勤终年,却落得身无所依,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此两极分化,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国基必倾。”
皇帝李景炎微微一顿,眼中透出坚定决绝之色,继而提高声调:“朕决意重新丈量天下田亩,此事势在必行。着令专人清查每一寸土地之归属,务必详尽精准,不容有丝毫错漏。待清查完毕,无主之地便按户授田,务必让每一位耕者皆有其田,使其能安心劳作,仓廪充实,百姓安居乐业,方可保我朝长治久安。众卿皆是国之栋梁,身负重任,意下如何?”
殿下众臣听闻,先是一阵交头接耳,或面露难色,或若有所思,或频频颔首,一时间议论纷纷。良久。
宰相季海生眉间轻蹙,上前一步,拱手陈词:“陛下,此举善念昭然,然实操荆棘满途。且不论各地豪绅世家门阀势力交错如麻,单论重新丈量所需人力、物力、财资,便堪称浩繁,朝廷恐一时难承其重,朝堂震荡、地方纷扰在所难免,老臣以为是否过于急切了。”
“臣府议。”一位老臣出列,颤颤巍巍地拱手奏道:“陛下,此举立意高远,实乃救国救民之良策,还望陛下三思,考成法等变法措施,亦才刚刚实施,此举是否过于急切啊?”
紧接着,又有一位年轻新锐之臣上前一步:“陛下圣明!老臣所虑虽有道理,可若因噎废食,任由土地乱象发展,才是真正危局。当下虽艰难,却可集举国之力,调配各方资源,先从地方试点推行,积累经验,逐步铺开。只要陛下决心坚定,臣等万死不辞,定当全力辅佐,共克难关。”
随着两位大臣的发言,朝堂之上更是议论声四起。
李景炎目光如寒星,环视众人:“朕岂不知艰难重重?但若畏难而止,任土地沉疴日深,百姓流离,饿殍蔽野,彼时朝廷何以为继?朕意已决,纵困难如山,亦必竭力翻越。”
吏部尚书略作思忖,开口进谏:“陛下,既如此,臣建言从干吏遴选入手。丈量土地,贵在精准公允,可于各地衙署拣选贤能,另组丈量专队,直属朝廷节制,以防地方势力掣肘。”
李景炎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一众臣子,声音沉稳而坚定:“众卿所虑,朕亦深知。如今朝廷局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考成法既已颁布施行,此乃革新吏治、提振朝纲之关键一步,绝不容有失。然当下诸多事务繁杂紧迫,时不我待!”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然:“至于度田这等要事,关乎国本民生,干系重大。朕于人选一事,反复斟酌,已有腹稿。这些被朕选中的干吏,皆是才德兼备、能堪大用之人,明日便可到各部入职,即刻着手操办。朕望众卿能齐心协力,勿存私念,共助朝廷度过这艰难时局,开创我朝新篇。”
殿下大臣们听闻,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纷纷跪地,高呼“吾皇圣明”,只是那此起彼伏的呼声背后,各自心中悚然一惊,陛下,这又是从哪,冒出那么多能臣干吏来?
兵部尚书身着朝服,身姿挺拔如松,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向龙椅之上的李景炎请示道:“陛下,如今局势波谲云诡,值此关键之时,倘若地方上那些世家门阀豪绅大族心怀不轨,借机煽风点火、蓄意扰乱民生,依微臣之见,军队可要预先调度一番?如此方能有备无患,保我朝社稷安稳,百姓安宁啊。”
言罢,微微低头,目光却透过余光,小心窥视着皇帝的神色。
李景炎端坐在那威严的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绣着的金龙张牙舞爪,似欲腾飞而出,衬得他越发气宇轩昂。
他剑眉紧锁,深邃的双眸凝视着殿外,似要看穿那重重宫墙,洞悉天下局势。听得兵部尚书这番话,微一沉吟,片刻后,薄唇轻启,声音沉稳而坚定:
“此刻尚不必大动干戈,轻举妄动恐会打草惊蛇,使得那些暗中谋划之人愈发谨慎,隐匿更深,反倒不利于等掌控全局。”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视一圈殿内众臣,接着道,“但各地驻军不可懈怠,需暗中加紧整备,武器装备该修缮的修缮,粮草辎重该补充的补充,务必做到兵精粮足。同时,要严密监查地方动静,无论是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还是那些豪绅家中的人员往来、物资囤积,一丝一毫都不可放过。”
“一旦遇有变端,即刻快马加鞭飞报朝廷,不得有误,朕要在第一时间知晓各地详情,方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话语掷地有声,在大殿内久久回荡,众臣纷纷跪地,齐呼“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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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炎微微颔首:“众爱卿,下一议程,议一议军事改制之事。东境一役,我军虽胜,可暴露出的问题不容小觑。军官克扣军饷,致使士兵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此怎有战斗力?装备破旧,战术僵化,又怎能应对多变战局?”
兵部尚书面露惭色,上前一步奏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等也早有察觉,正欲向陛下进言。当下首要之事,当革新军制,及武官选拔机制,废除世袭旧制,唯才是举,让有能者领兵。再者,需加大军备投入,设立专门工坊,打造精良兵器,统一配备全军。”
龙椅之上,李景炎身着龙袍,身姿挺拔却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阶下众臣,沉声道:“军改一事,朕心中已有考量。如今大燕初定,四方虽暂歇兵戈,然我朝军制积弊已久,改制非一朝一夕之功,却势在必行。”
殿下众臣听闻,先是一阵低语议论,旋即安静下来,皆屏气敛息,等待圣谕。
李景炎顿了顿,继续道:“朕命卿等即刻着手召集,军改相应制策之文武大员人手。此事关乎国运,关乎万千将士生死、社稷安危,所选之人务必才学卓绝、深谙兵略又洞悉朝局。”
说罢,他站起身来,踱步至殿中,龙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摩挲声,每一步都似踏在众臣的心尖。
“三日后,呈朕审阅。其间若有懈怠、推诿者,朕必不轻饶。”言毕,他目光冷峻,再次环顾四周,那眼神似能洞察众人心中所思。
阶下,一位老将出列,抱拳跪地,声如洪钟:“陛下,军改兹事体大,老臣以为,当广纳各方建言,尤其底层将士之苦、实战之难,不可忽视。”
李景炎微微点头,神色稍缓:“爱卿所言甚是,卿等筹备之际,务必深入兵营,体察实情,莫要闭门造车,弄些纸上谈兵的章程来。”
“臣等,谨遵圣旨。”
众臣齐声应拜,洪亮之声在殿内久久回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