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江市第四骨科医院,7楼住院部与往常一样忙碌异常。
单人单室的病房内,祁来宝挂断了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脸色阴晴不定。
“爸爸!”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祁来宝的沉思,他换上时刻准备着的笑脸,转身问:“怎么了?”
“爸爸,我想出去玩。”舟舟趴在病床上,一脸不高兴的说。
祁来宝走到病床边坐下,揉了揉舟舟的脑袋,“乖,等你养好了屁股,爸就带你去玩,爸带你去三亚,怎么样?”
舟舟摇了摇脑袋,晃掉了他的手,撅着嘴说:“海边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去迪士尼。”
“好好好,爸带你去日本的迪士尼玩...”
咚咚咚————
有人敲门,祁来宝抬头看了一眼,喊道:“请进!”
“祁部长!”
田浩提着一个花篮走进病房,李文字拎着两袋水果跟在身后。
祁来宝眉头微皱,“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舟舟。”田浩把花篮搁在床头柜上,蹲在病床边问:“小舟舟,屁股如何了?”
舟舟翻了个白眼,恶狠狠的说:“等我屁股养好了,我要拉你车顶上!”
祁来宝虎着脸呵斥道:“不许胡说!”
还是摔的轻了,田浩心里想着。他笑呵呵的站起身,问:“严重么?”
祁来宝摇了摇头,指着门外,“我们出去说。”
三人来到消防通道的楼梯间,祁来宝主动掏出烟来散。
“尾椎骨轻微骨裂,谈不上严重不严重,好在舟舟年纪小,医生说自己会长好的,如果是成年人的话要手术干预。”
田浩点点头,接了烟叼在嘴里,说:“老祁,我给你正式道个歉,我原本...”
“我知道。”祁来宝摆了摆手,“事情已经这样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田浩挠着头,心中愧疚不已。
他连着两次想要促成舟舟闯更大的祸,本意只是想给这个小兔崽子一点教训。
原定剧本应当是———舟舟惹怒了万总的客人,然后导致祁胖子受到批评,最后由祁来宝本人完成教育的最后一环。
谁曾想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曹敬敏,导致原本的少儿教育频道差点变成了法制频道。好在舟舟伤的不算重,没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实话说,这次舟舟出事,我不怨你,甚至不怨那个土地局的胖子。”
祁来宝把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但不论是田浩还是李文字,都能听得出他对万信华的不满。
“万总...有来看过舟舟吗?”田浩问。
“别说来看,这几天唯一通过一次电话就是刚才,你们进门之前刚刚挂掉。”祁来宝嗤笑一声,“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让我好好照顾舟舟,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说的也没问题啊。”
“确实没问题。”祁来宝冷笑一声,说:“但是万润大厦已经开工了,龚继安是总工。”
“龚继安是谁?”
“就是我手下那个呼天抢地的八字胡。”
“这...”田浩如鲠在喉。
祁来宝将手里的烟头丢到脚底踩灭,又重新点上了一支。
“舟舟如今这个刁蛮调皮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想通过闯祸来吸引我的注意,我平时上班,就把他丢在厂里自己玩,现在想想,我这个当父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当回事。”他抱起胳膊,后背倚在楼梯扶手上,仰头说:“虽说我也不缺钱,舟舟也不缺吃喝,但他终究是缺少了母爱的。”
田浩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提起目光,小心翼翼的问:“舟舟的妈妈?”
“车祸,走了。”祁来宝仰着头,呼出一口隐藏在烟雾中的叹息,“舟舟两岁的时候就没了。”
“就没想过给舟舟找个后妈?”田浩说。
“有想过,但我信不过。”祁来宝笑了笑,解释说:“倒不是舍不得这点三瓜俩枣的家产,主要还是为舟舟考虑。续了弦,其实利好的是我,而不是舟舟,后妈对他再好,也终究比不过亲妈的棍打棒喝,而且你说万一哪天给他弄出个弟弟妹妹,舟舟不得炸了毛啊。”
“那倒也是。”田浩也跟着叹了口气,他瞧着祁来宝有些花白的鬓角,说:“老祁,你有点变了。”
“没什么变不变的,这次舟舟出事,的确把我吓醒了。这几天我没去上班,一直在医院陪着舟舟,我也想通了,就算万总没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也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等舟舟养好了,我就辞职带他出去玩,国内玩遍了就去国外玩。”
“老祁,我也辞职了。”田浩说。
“嗯?”祁来宝扭过头来,“你好端端的干嘛不干了?”
“说来话长...”
......
来医院之前,田浩与李文字仔细推敲过这场谈话的细节,包括切入点的时机,表情的拿捏,最最重要的还是辞职的理由。
二人最终敲定的剧本为———田浩老大不小了,想辞职创业。
虽然听着俗套,但起码在逻辑上是通顺的,不容易被瞧出破绽,而且后续想要通过祁来宝找二股东取取经的想法,也更显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田浩照本宣科起了个头,却突然话锋一转,说:“老祁,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哟。”祁来宝慢慢站直了身体,笑着说:“看来有故事。”
田浩扒着楼梯的扶手,顺着缝隙上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他捂着嘴,在祁来宝耳边小声说:“万总手底下那个神出鬼没的段子良你知道的吧?”
祁来宝点点头。
“那他是做什么的,想必你多少也猜得到。”
这回祁来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土地局副局长死了,段子良想让我背黑锅。”
祁来宝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并不惊讶于后半句话,而是震惊于那个耀武扬威的土地局领导,说死就死了,这才几天的功夫。
他沉声问:“当真?”
田浩:“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
祁来宝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我当时的情况就是,只要不背这口黑锅就得死,后来被蚊子的朋友所救,也就是振亚大厦背后的老板。”
祁来宝沉默了许久,直到狂跳的心脏逐渐跳回正常频率。
“谢谢你俩今天来看舟舟,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他说完转身就走,手刚握住消防通道门的金属把手,胳膊就被田浩拽住。
“老祁!”田浩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连忙又松开了他的胳膊,语气诚恳道:“实话说,我们两个这次来找你,看看舟舟是真的,有事想拜托你,也是真的,老祁,虽然咱俩工作上交集不算很多,但我田浩是什么人,你应当是知道的。”
祁来宝缓缓松开了搭在金属握把上的手,转身叹了口气。
“你先说说想让我帮什么忙,能帮我就帮,帮不了你我也没办法,毕竟我还要照顾舟舟,我真的不想掺和进去,你这个里面的水太深了。”
“郑文峰郑总在哪里?”
“我姐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