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并未追上去,而是运功蓄力,大喝一声,朝四方均打出几拳。这拳劲比之刚才更为厉害,过处枝桠尽数折断,若有人藏匿其中断不能全身而退,只怕要肺腑皆裂肝肠寸断。
未等拳风过去,已有声高喝,数名探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手中暗器飞掷而去。细看才发现其上均系有精铁制成的细线,要叫胆敢上前者为这无情铁网绞碎肉躯。
——竟是于眨眼间结成了道密不透风的防阵。
可任谁也未料到,谢砚之会突然闪身而入,便如凭空出现般,扇面过处只听得探子们哀鸣,铁线脱手溅起血滴,甩落在那些弯折的枝干上。
谢砚之并未停顿,手中折扇直朝头领而去。攻势之凌厉、下手之狠准,叫人避无可避,转瞬间两人已过十几招。
那头领使的是力道拳法,招式间大开大合势如破竹,谢砚之的身法却潇洒飘逸,冯虚御风,翩若无所依,恰能避过拳风而直指对方要害。
一时间气劲相冲,掀起林中枯叶如旋。看着激战得有来有回,那头领却在心中暗暗叫苦——那柄折扇在宣平王的手中,如鬼魅残影不可捉摸,往往击中自己的薄弱处,加之身法诡谲六脉无形剑气难挡,接连遭他封住几处大穴。
颈间霎时一冰凉,竟是让那扇尖抵住了咽喉再难动弹。
而那被掀起的枯叶方才悠悠落下。
“怎么,这样快就认输。头领对我方才使的这式‘风流云散’可还满意?”谢砚之笑道,仍是那副轻松懒散的语气,仿佛闲话家常。
扇沿却抵在对方的咽喉要害处。
这柄扇由陨铁制成,落在皮肤上的寒意不亚于锋刃。
那头领将脖颈一横,索性不再回答。
谢砚之也并不着急,反而笑意更深,甚至饶有兴致地对他道:“若你认得我,就该也认得我手中这柄扇子。”停顿片刻,忽然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何将它漆成红色么?”
那头领仍是一副任由鱼肉的样子,闭口不言。
昀笙慢悠悠地上前叹口气,替他回答了:“因为素色沾了血不好打理——你也不想见血吧?”
这回那头领总算说话了。
“我是世子的人。”他死死盯着二人,受重创的探子们仍在地上翻滚。
“那又如何?”昀笙奇道,“难不成杀你一个,北信王还能因此怪罪到本宫头上?”
那头领也知道身份如天堑,即便自己即刻被毙于他手下也只是白白死了而已。更要紧的是倘若死在这里,连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此间之事便权当没发生过了。
“不若做个交换罢,”昀笙道,“把你们绑走的那少年交出,我便放你们离开。”
这队探子到底是北信王身边的精锐,颇受器重,昀笙也无意因此骤然与他们翻脸,大家各留一线,互不相犯。
头领沉默片刻,似在脑中反复思索他话语中的可信度,最终妥协,叫地上的探子之一去把人带出来。
那探子受的是腿伤,一瘸一拐绕到巨石后,极费劲地将少年推出来。
文清紧闭双眼,所幸呼吸平稳,显然是被下药昏睡,应无大碍。
谢砚之遵守承诺收回折扇。那头领伤势最轻,将躺在地上的部下—一扶起,竟还有几分重义气。除受伤较重的两人外,其余人陆续起身跟随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
“回去告诉北信王,”谢砚之冷笑。
声音凛冽,再不似先前懒散,一字一句说得果决,“宣平王府见不得旁人教我做事,谢氏一脉也绝不受人摆布。”
那头领愣了一下。
随即重新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林外走去了。
昀笙这才蹲下身查看文清的情况。
果然是被下了迷药,倒没受什么伤,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发觉自己方才竟真有些紧张——文家老小也算是谢砚之的朋友,她心说,人没事也好有个交代。
可文清睡得死沉,不像一时半会能醒转过来的。
林中露气深重,谢砚之穿得少,可不想在这里陪他挨冻。
于是将他手上的捆绳解开,内心天人交战一番,最终叹口气俯下身,将文清负在自己背上,缓缓朝入城的方向走去。
文清好似睡了一大觉,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一团浆糊,双眼也瞧不大清楚,只觉得这路走得太颠簸,摇得骨头都摇散了,胸口也被硌得疼。
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啊呀”一声,瞬间跳下来,唰地脸红到脖子根。
谢砚之倒也没生气,只是随意朝他道:“醒了就自己走,背了你一路累得很,要是走得快些咱们还能赶上回去用早食。”
文清却不好意思极了,羞愧着谢他:“谢公子,劳你背了我一路,实在不好意思….…”
谢砚之突然奇道:“怎么你叫虞成蹊虞大哥,叫崔昀笙崔姐姐,到我这就成了谢公子。我很难接近么?”
文清从未考虑过这问题,加之药劲刚过脑子还昏沉得很,让他乍然一问也懵了:“啊,那以后我也叫你谢大哥?”
“谢大哥。”谢砚之品评道,“怪难听的,罢了,公子就公子吧。”
想了想,又说:“逗你玩的,实在无趣。”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城门,最早一批商贩已摆出早点摊,升腾起来的热气叫人在这尚带寒意的暮春时节暖和起来。俗世烟火气,寻常可见,却最是安抚人心。
谢砚之轻揉关节处活动了下肩膀,一宿没睡,疲意这会又涌了上来,心想着回去最好还能补睡一觉。
“你不喜欢崔姐姐吗?”文清突然发问。
“难道看不出来?”昀笙反问。
“看不出来。”文清老老实实答,“可我总觉得你挺要紧崔姐姐的,不然怎么总提起她。”
谢砚之:“……”
“算了,”谢砚之叹气,“跟你说不清。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文清应一声,走在他后头,嘴却还停不下来,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喜欢崔姐姐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崔姐姐长得好看,做事仗义,脑子也好使,无论什么难事在她手上都能解决。成蹊哥跟她要好,我喜欢跟她一起——不止咱们,我大哥也喜欢她呢。”
文渊看崔昀笙时总多停片刻,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
“走快点,”谢砚之催他,“还吃不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