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府上自然没有用早食的心。莫说用早食,一家老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文守卓先前尚且能沉住气,一宿没睡熬得下巴上冒出许多青茬,却也顾不上打理,坐在前厅唉声叹气。
文芝是个急性子,在院中来回踱步,只等随时传来点新消息。
兴冲冲闯回家门的文清骤然看到这一派凝重场景,出口过半的招呼声,被生生咽回喉咙,吓得连退几步躲在昀笙身后。
昀笙也刚进门,让他一闹往前推搡两步,抬眼正好撞上坐在旁边的谢砚之。
谢砚之好似对她带回文清并不意外,不如说更像早已算准了时机,手边的茶盏还冒着热气。
他将茶水推过来,昀笙也不跟他客气,端起一饮而尽。
坐下时轻声道:“如何?”
话语中掩饰不住些许得意。
谢砚之一笑,亦轻声回道:“昀儿出手,自然是十拿九稳的。”
昀笙心情大好。
这会儿文清才敢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人还没到先被文芝揪来一通检查,见他当真全须全腿地回来了才松口气,眼泪控制不住滚落,似乎想训斥他几句又无法真生起气来,急得眼睛更红了。
文清见她这样也十分不忍,手忙脚乱帮她揩干眼泪,老老实实认错道:“爹爹阿姊,是我疏忽了,令大家为我担心。”
说罢像挨霜打过的瓜菜般,将头深深地垂下去。
文守卓见一双儿女相拥着落泪,心下也动容,再说不出口训斥的话,只叹气道回来就好,忙让厨房备些早点给大家食用,又嘱咐不必太繁琐,越快越好,提心吊胆一晚上恐怕众人都饿得不轻。
正备菜间,虞成蹊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将佩剑按在桌上,一把捞起那茶盏就要喝水,却发觉是空的,只得另拿了只茶杯。
文芝拎着壶跑过来倒满一杯茶,看他心急火燎地喝下去,又咽几下才开口。
“人倒是抓着了,”虞成蹊叹口气,“可刚要带回他们就吞下毒药,最后竟连个活口都没留。”
昀笙一怔,不自觉看向谢砚之。
谢砚之仍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似当真置身事外,一切皆与他无关。
“连是哪方的探子都没弄清吗?”文守卓急切。
“没有,”虞成蹊想了想,无奈道,“过后仔细搜了身,半点能查实身份的痕迹都没留下。”
昨夜分开后,他与文芝一同寻找半个时辰毫无所获,在经过暗巷时察觉檐上有动静,两人立即跟上。沿路追逐至出城道附近,丢了对方的踪迹,却发现五名行踪诡异者——皆身穿夜行衣,似乎刚经历过苦战而负伤,又被人制住了穴道无法动弹。
这等事不可私下插手,由官府出面更为合适。虞成蹊嘱咐文芝留下,打算自己回去将情形告知文守卓,又想了想,见五人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便将文芝一并带走。
文守卓立刻下令调用一队巡夜兵去拿人,虞成蹊不放心提议同去,文守卓自然答允。
待再次赶回时五人仍在,巡夜兵们将人捆绑得严严实实带回官府。路上突然传出声惊叫,原是个新进来的小兵,面色苍白,身体抖得似筛糠,颤巍巍指着其中一人道:“他…...好像死了。”
虞成蹊忙过去查看,只见暗红血色从那人口中流出,眼鼻耳中亦有血痕,一看便知是中毒症状。
从前行走江湖时,听说过有些探子执行的乃是必死的任务,一旦失败即刻咽下毒药自绝,必不叫人抓住任何把柄。如今真遇上,却因自己一时大意错失了时机,虞成蹊心下自责,立刻转去查看其余探子的情况,也都与这人一样已然服毒自尽。
此时他猛然反应过来,方才引他们二人过来的那人应是朝着出城方向去了,说不定城外能找到些线索,立马建议巡夜兵们随他出城查看。巡夜兵们互相张望,都不敢跟上去,为难道此时未至天明,城门尚且关闭,贸然外出搜索不合规矩。
“哪来那么多规矩!”虞成蹊都要急死了,“再不快点人都跑了。”
巡夜兵们见状商量几句,咬牙随他一同去开城门。
果然在城郊林外方向发现其余探子。虞成蹊这次有了经验定要抓到活的,却不料那头领身手极好,一双铁拳坚不可摧,打伤不少巡逻兵,余下探子也配合得毫无缝隙。
虞成蹊武功虽好,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遑论还要时时护着那些非正规军队出身的巡逻兵,一时难以占得上风,天明时分造成双方僵持不下的尴尬局面。
那头领似乎受了伤,反倒更被激发出斗性勇猛无双,竟险些得手。
虞成蹊一惊,不自觉想到这等贴身近战的场面,若是阿掠还在的话......心内恸然。
正是这一瞬的分神让对方抓准时机,借拳风扫过之势突进至跟前,手上改捶为劈威力不减,眼看就要落到虞成蹊身上——
他却突然像被暗器击中,减缓了攻势,甚至改变方向后退几步。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于一个时机,虞成蹊立刻闪身上前将对方制服。
为时已晚,那头领猛喘两声,暗红血液自口中流淌而出。
其余探子见大势已去,也纷纷吞下口中毒药,先后倒下去了。
这就是今夜的全部经过。虞成蹊思绪回到当下,片刻后补充:“事后我检查过那头领的尸体,外伤有几处,却应该都是先前与谁交手产生的,伤口处已然开始变暗。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新伤,想来那时定是有人从旁相助,点穴截脉的功夫还在我之上。”
众人默然,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
“先前我以为是江湖仇怨,”谢砚之沉吟片刻,认真道,“现在想来大约还是梁虔下的手。他与敌国勾结,恐怕已暗中吩咐对方的探子向文清下手,想借此要挟于你。”
“当然也只是猜测,不能完全作数。”他道。
虞成蹊与他对视一眼,赞同谢砚之的推测:“极有可能。梁虔现在心急得厉害,难保不会狗急跳墙,用上偏门手段。”
昀笙默不作声,一心把玩那只茶盏。
几番推测令文守卓忧心更甚。今夜的遭遇可称得上惊心动魄,即便现下想起仍旧后怕不已,万一阿清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亡妻?
一时间忧虑、焦急、愧疚,万般滋味同时涌上心头。
坏消息向来长脚似的跑得飞快,不消一日也传到了刺史府里。
这下梁虔更坐不住了,白白让人扣了口锅在头上,这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