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辰州。
“我要荡平恶人巷……”
张矩此言一出,堂内众人无不惊愕,但江渔很快又面色如初,直挺腰身,淡定道:“张使君果然与之前的诸位刺史不同,对望酉坊格外关心。恶人巷确有罪人藏匿其中,但张使君之意应不在此吧?”
“无论本意如何,张某素来笃信律法,王化之下,不该有法外之地。恶人巷窝藏重犯,张某绝不会坐视不理。”
江渔看着张矩,道:“张使君应该知道先帝口谕吧?”
“江庄主,先帝的口谕是由武盟自处,但自处并非不处,我今日来就是谨遵先帝口谕,请江庄主自处。若江庄主不处,就只好由我辰州公廨查处。”张矩的眼神里透着决绝。
江渔依然淡定,缓缓道:“张使君可知道恶人巷的由来?”
“愿闻其详。”
“武盟初立时,这里还是荒城鬼市,盗匪横行、弱肉强食。来这里营生的人,有的人被杀、死不见尸,有的人被抢、却不敢报官,因为他们很清楚,报官保不住他们。所以,他们有的被逼为奴,有的拿起屠刀,有的甚至……成了盗匪。”
“后来,抚剑山庄买下这荒城,强驱恶徒,杀了很多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时候这里就像是沙场、像是地狱……”
江渔看着自己的右手,沉声道:“张使君,杀人并不简单,就算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刀剑切肉断骨的感觉,会从手指传到你的全身、深入你的骨髓,让你日日夜夜都忍不住去想,怎么也忘不了。”
“抚剑山庄一百二十八名弟子入城,杀一百单八人,死四十二人、伤四十七人,活下来的人都不想再杀人,他们只想活下去。他们本就不是嗜杀之人,当他们还是良善时,律法没有保护他们,当他们被逼拿起屠刀时,难道律法就要惩治他们?”
“他们也许是罪人,但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恶人巷给他们的不仅是栖身之地,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恶人巷的由来确实令人深思,但却不是我与江庄主谈论的问题。将荒城鬼市的罪人留在恶人巷,这是抚剑山庄的决断自处。依照先帝口谕,在下不会过问。但昨夜,我们在恶人巷发现的淫贼可是官府的重犯,难道官府的折狱,望酉坊也要自处吗?”
“不敢。此事望酉坊确有失察,还请张使君恕罪。”
“江庄主,恶人巷可有籍册?”
“没有。”
“这么说来,我只有亲自到恶人巷走一趟,看看还有没有海捕文书上的凶犯。”
江渔淡定地看着张矩,问道:“张使君要去恶人巷?”
张矩也淡定地看着江渔,回道:“江庄主有异议?”
“没有,只是恶人巷都是些粗人,不懂礼数、行事莽撞,又从没见朝廷命官进入恶人巷,怕一不小心伤了使君,不如就让江某陪使君同去,以策万全。”
“那就有劳江庄主。”
“江某自当尽力。”江渔转身对堂厅外的弟子道:“点将!巡恶人巷。”
堂外顿时擂鼓声声,大鼓响了六声,院子里很快聚集了九人,分列三队。方才引路的老者站在堂厅门外,对众人道:“庄主巡恶人巷,七巷巡卫随我进去,福门、劝善两街巡卫在外看守。”
江渔和老者骑马当先而行,张矩的马车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