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使怀疑燕辞晚又要捣什么鬼,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燕辞晚脚步微微一顿,她环顾四周:“唔……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认识啊。”
尊使一听这话,差点从板车上跳起来。
“你难道不认路?”
燕辞晚坦然承认:“对啊,我以前从没来过长安,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西市,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我完全不清楚。”
尊使差点被气晕过去:“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也没问啊。”
这种事还需要我问吗?!尊使大口地呼吸,竭尽全力压下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吵架和发火只会浪费时间和力气,他必须要保持冷静,眼下最紧要的是尽快找到崇化坊。
他单手撑着上半身,艰难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虽然今晚没有宵禁,但奇怪的是,这条街上竟然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放眼望去这条街上只有一家店铺还开着门。
夜色朦胧,再加上尊使这会儿头还晕着,看不清楚店铺门前的幌子上写着什么字。
他只能问燕辞晚,那是个什么店铺?
燕辞晚瞥了一眼后随口回道:“张记棺材铺,应该是卖棺材的吧,你想要买棺材?”
老子还没死呢,买什么棺材?!尊使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跟店家打听一下,这里是哪儿?去崇化坊该怎么走?”
“哦。”
燕辞晚拖着板车朝前走去,尊使实在是撑不住了,又躺了下去。
带走到棺材铺门口,燕辞晚听到了棺材铺里传出锯木头的声响,看样子里面还有人在做活儿。
燕辞晚冲里面喊了一声:“店主在吗?”
锯木头的声音消失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有一名穿着粗布短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精壮的小臂,衣服上还沾着不少木头碎屑,脸上也是灰扑扑的。
他见燕辞晚是拖着板车来的,板车上还躺着个人,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先是道了声节哀,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这位是什么时候走的?”
燕辞晚愣了下,随后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今晚刚走。”
店主叹了口气:“人生无常,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你想要什么尺寸和材料的棺材?我们张记棺材开了五十多年,这店铺是我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咱家的手艺在长安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工艺方面你大可放心。”
燕辞晚面露羞赧:“我们是外地人,家中出了些变故,千里迢迢赶来长安投奔亲戚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店主面露同情之色:“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我家棺材定价都不贵的,最便宜的只要一百二十文,木料和做工也是相当不错的,要不你进来看看?”
“可是……”燕辞晚看了眼身后的板车,一脸迟疑。
“先把他送去我们后院吧,那儿有个草棚,可以遮风挡雨。”
“好。”
店主在前面带路,燕辞晚拖着板车跟在他后面,躺在板车上的尊使听到了二人对话,他很想站起来质问燕辞晚,为何要造谣说他死了?!
但为免吓到店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尊使只能强忍怒气,躺在板车上装死。
店主见燕辞晚一个弱女子拖着板车,主动问道:“我帮你吧?”
“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店主看了眼板车上躺着的男人,试探性地问道:“这位是你的父亲么?”
燕辞晚摇了摇头:“不是。”
店主有点意外,他还以为这两人是父女呢。
他忍不住追问道:“那他是你的什么人?”
燕辞晚轻声道:“他是我家的奴仆。”
店主又回头看了眼板车上躺着的人,心想就连奴仆都穿戴得这么精细,料想这小娘子家里应该相当富裕吧?
他感慨道:“你身为主家,竟还亲自拖着奴仆的遗体来买棺材,实在是太善良了,他此生能遇到你这样有良心的主人,想必是死而无憾了。”
躺在板车上的尊使:“……”
很好,他现在不仅是个死人,还是个死了的奴仆。
他们绕了一圈后来到棺材铺的后门。
店主帮燕辞晚把板车抬起来,好让车轱辘能够越过门槛,顺利进入后院。
店主看到板车上躺着的尊使,他面无血色,嘴唇发青,右臂没有了,身上缠着沾血的布条,看起来死状相当凄惨。
店主想问这人是怎么死的?但又怕问多了会让人觉得冒犯,于是他只能压下心里的好奇,领着燕辞晚往前面的门店走去。
店铺里面摆着三口棺材,其中有两口棺材是已经做好了的。
店主指着最左边靠墙壁的那口棺材说道:“它是用黄杨木做成的,你可以仔细看看,相当厚实,密封性也很好,保管能用很多年。原本它是别人定做的,但那户人家临时变了卦,不肯要这棺材了,它便被闲置在了这里。我看它的尺寸与你家奴仆身形差不多,这也算是缘分,你若诚心想要的话,一百文就能把它带走。”
燕辞晚围着棺材绕了一圈,很爽快地道:“就它吧。”
店主没想到如此迅速地做成了一笔买卖,不由得喜出望外,但一想到对方是要办丧事的,他不能表露出喜色,只能问道:“你是现在就要把人装殓?还是明日我把棺材送去你们府上?”
“现在就装殓吧。”
“好,我这就把棺材抬去后院,你先去后院等会儿。”
燕辞晚转身走出店铺,回到后院的草棚里。
尊使一看到她回来,且她身后没有其他人,他立刻就坐起来,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撒谎说我死了?还给我编造那样的假身份?”
燕辞晚不急不忙地解释道:“我半夜拖着个男人在外面走,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若不然别人肯定会起疑。”
“那你也不用说我死了!”
燕辞晚把手一摊:“反正我都已经说了,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
尊使窝火得很,他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的!她明明有其他更好的借口,却偏偏给他编了这么个糟心的假身份,她就是存心要让他难受。
他压着火气问道:“你别忘了,你来这儿不是为了买棺材,你是要跟他打听前往崇化坊的路线。”
燕辞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