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
这倒真瞬间引起了亭子下面男子的兴趣,他站起身子走来,弯道侧头看向青年,笑脸眯眯:
“女子?有关那臭小子的?你不会是自己有私心要救人,特地过来蒙骗我的吧?”
毕竟小子若是真的铁树开花,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秋分大老远从中宫赶到这万里山上,本就要耗费过多的时间,他万分担忧远处的虞饼,生怕记自己还没有带着人赶回去,对方就被一脚踢出万菱城了,他面容苦涩,“大人您就先别管真真假假了,先同一起回去看看,再做决断不成?”
若是真等到虞姑娘被公议堂四位长老除名、永生不能带小孩踏入瀛洲,怕是上君真会恼火,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男子本就是个坏焉性子,对面越来越急,他就越闲庭信步,甚至踱步在他旁边绕圈:“你要知道,本君身价很高的,那臭小子说不见本君就不见,凭什么本君还要放下身段去帮他?”
弄明白事情缘由,都自称“本君”起来了。
秋分抱拳的身形不动,额头却深深挑起青筋,耐心早已到达顶峰,听到对面落在耳畔有关于虞饼的样貌、修为、身份等多重疑问,终究落下干劲利落的四个字:
“她、有、龙、戒。”
“什么!龙戒?”男子缓慢的脚步一顿,他眼睛抽搐,抬眼望去,“是我印象中的那个龙戒吗?”
秋分皮笑肉不笑:“大人,您说呢。”
“走走走,赶紧走,”男子赶紧拉扯着他的衣袖要离开,神情和声音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淡定,甚至还反咬一口,“你怎么现在才说?一开始怎么没有提醒我!”
秋分心中冷哼,这次动起身子,转身在前方带路离开。
——
庭院屋室内,在秋分突然离开后,突然挤进来了四个长老。
四人白发垂地,灰袍加身,不同的是,为首的头顶生长鹿角,两侧长角盘旋指顶,眯起望来的瞳孔竟为深绿色,他摸摸下巴长条的胡子,锐利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善。
在瀛洲万菱的妖族大多开灵化形的,都会化作人形尽量不露出任何有关妖族的特征,但有一部分妖除外,这些妖来自于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他们以露出特征为傲,代表着在万菱绝对的身份以及地位。
“就是你?让孩子无故跟踪明珠仙子,还大闹中宫反咬一口?”
鹿角长老眯着眼看过来,他不带温度的眼睛扫过四人,分辨出是两个人类孩子,和两人大人妖族。
“姑姑……”知珩听闻,眉头深深皱起,他想要出声反驳什么,可退缩的目光被姑姑的身影挡住,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包裹。
又是这样的情况。
他侧眸目光暗淡,转向面前出现的虚拟屏幕,以及上面横列的多种道具。
本以为靠着系统商铺可以做到很多做不到的事,但他突然发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道具根本拿不出手。
这是知珩第一次意识到,在自身相对弱小的环境下,就算有厉害的工具,也没有办法发挥出全部的作用。
“没事的,珩珩宜宜,你们听到有人要害我,跟过来反过来被抓入中宫,本就不是你们的错,错的是伤害你们的人。”
虞饼轻声拍拍知珩的肩膀,最后望向床榻上脸色涨红还明显不舒服的知宜,眼中深深的狠戾一闪而过。
她站起身子望向站在房室最角落的惊蛰,和对方对视一眼后,果然没有等来任何的表示。
明白了对方的选择,她扬笑望向面前的四个妖族老头:“所以各位大人,你们前来,是想要直接定我们的罪责么?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四人一听到女子的话,除了一开始的鹿角长老,其余几人都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小姑娘,我们并非是要强压罪行在你身上,但你这跟踪让明珠仙子为难,还闹腾中宫,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对于不守规矩的人,我们瀛洲万菱自然不欢迎你的到来。”
其中一个胖胖老头笑着说道,他的身形矮小十分肥胖,双眸眯起来几乎看不太见。
“我们只是被明珠仙子请来判个公道的,并无偏颇之意。”旁边的老妇人静静回答。
而最后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则在不断打量着眼前的虞饼,他端详着女子的样貌,怎样看都觉得很熟悉,可却不敢确定,将满腹的疑惑吞入肚中后,再次转向旁边的几个人,终是没有说话闭上了嘴巴。
林纳言蹙起眉头。
他从事情一开始就静静看到了现在。
不管是同虞饼较为熟悉的秋分领事,或是站在旁边将一切漠视眼底的惊蛰,以及身份地位都不低的明珠仙子,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该和眼前的酒楼老板牵扯在一起。
很是奇怪。
虞饼究竟是有怎样的大身份值得明珠仙子兴师动众,还让上君手下的人作为助力?
照理而言,虞饼带着朋友和孩子刚刚来到瀛洲,根本不认识他们,配合上先前的询问和女子遮掩回答的态度,林纳言隐隐猜测,他们间的关系另有隐情,定不是表面那般简单,说不定……
还牵扯上了其他人。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许思墨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可对面四个老头实力难测,理又说不清,打又打不过,似乎只能干等着任凭事态结束,她转向旁边的青年,“林少主,你好歹也是一族的少主吧,你有没有好的办法?”
“她连事情的全部前因后果都不同我说,”林纳言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无波,“我如何能帮助她。”
听到这陈述句,许思墨心都凉了半截。
她慌张下,瞬间想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可只见同四个老头对峙的白裙女子侧头向她看来,落下一个安抚的眼神,原本的焦躁紧迫瞬间化为乌有。
张开的嘴巴闭上,也不急了。
正等待着以此得到下文的林纳言转头,见少女彻底哑火不说话了,他嘴角抽动:“为何不继续说了?”
“我相信小饼姐姐。”
现在裴青寂上君不在,这公议堂的长老就算再不讲道理,应该也不会很快无缘无故对小饼姐姐做什么,而且既然小饼姐姐安然不动,应该也是想到解决的方法了。
林纳言:……
他深吸口气,心中的算盘落空,这次没有再回避问题。
从腰间挂着的锦囊储物袋中掏出一片绿色树叶,递出交到了许思墨的手中。
“这是什么?”
许思墨下意识将树叶对光看,可怎么看都平平无奇,根本猜不出树叶的作用。
“把这片树叶交到我族人的手中,让林晓冬带一个东西过来。”林纳言轻声回答。
“什么东西?”许思墨提起心眼。
“一个能保她的命的东西。”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她提问。
少年扫了她一眼,反问:“你在这里,若是这些人突然出手,你能出手保护住她么?”
恐怕连一息都撑不住吧。
听到这话,许思墨瞬间有底了,她目露感动,用眼神示意林纳言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后,就脚底飞速开溜离开了。
这方的对话结束,前面的对峙还在继续。
虞饼的口舌也不是吃素的,她从前在学校的辩论赛中舌战群儒,如今对上四个脑子不灵光的妖族老头,还是能说得过去的,甚至还有一个高瘦男子盯着她至今都没有发话。
“……污蔑一个人,不是让他拿出证据自证,而是要你们拿出她做错事的东西来证明。”
虞饼对于四个长老的攻击力很不满意,她端坐在木椅上,同旁边的明珠仙子并排而坐,根本不粘锅,反观对面的四个人怎么都说不过,被气得牙痒痒。
明珠仙子这时,注意到角落中惊蛰看她的眼神。
对方是提醒她要加快时间,否则等到秋分回来,说不定事情的进展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她终于不耐烦,转向旁边的女人:“磨磨唧唧的,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说,要我去证明我配的药材没有毒素,不含任何害人的意图?”
“自然,”虞饼缓缓吐出两个人,回望反问她,“难道不需要证明吗?”
“这简单,若是早说这件事能让你乖乖认罪闭嘴,讨论这么多有这么难吗?”
明珠仙子盈盈起身,抬步走向门口,似乎立即要唤人将事情问个明白。
“当然,若是你问老板,我是不会相信的,相信公议堂的四位长老也不会,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能看出那老板和你交易不会说你的不是,若是暗中动些手脚偷换草药,我岂非有苦说不出?”
“那你想如何?让我拿着订单随意找个商铺中的小厮询问?这也可以。”明珠被一系列的话说得反感,此时将对面女子赶出万菱的欲望到达了顶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轻蔑的不屑。
毕竟都已经收买老板,这和收买店内的小厮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找人提前同里面的人说一声不就可以了?
算来算去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明珠仙子自知大局已定,她低头观赏着手腕上新买的宝石串珠,五光十色很是好看,平复下来的心情便更好了。
“姑姑,我们……”
知珩敏锐地捕捉到双方话中的“小厮”一词,他联想到先前同他和妹妹有过争执的店内哥哥,心中的惶恐不安更加严重,本来想将事情同姑姑说一声,但见姑姑低头将妹妹抱在怀中后,温柔地牵起他的手。
黑发随风轻轻飘过,遮掩着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柔和的轻笑。
“珩珩,不用担心,很快就结束了,姑姑会带你们回家的。”
知宜原本因涨红的大脑袋就感觉不舒服有点昏昏欲睡,但在陌生的环境下没有安全感就强撑着困意,这时被姑姑抱入怀中,闻着香香的熟悉气味,终于睡入梦乡。
知珩被牵着手迟迟跟在后面。
他乖巧地站在大人的旁边,同时大大地抬起头,望向走在前面的几个大人。
知珩对惊蛰哥哥有印象,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哥哥不帮他们,而是帮起了那个要害姑姑的坏女人。
脚步越拖越慢,虞饼余光瞥向孩子,叹口气后脚步也开始放慢,逐渐和前方的人落下了一大截。
林纳言则跟在旁边,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珩珩。”
虞饼轻轻唤了声,知珩陷入自己的思维与情绪中,很久才回过神,抬头应答。
“姑姑?”
“你永远不必因为旁人的变化而感到伤心和痛苦,而执着于询问他们变化的原由。”
“为什么?我不明白,”知珩虽然听进去了姑姑的话,但还是不理解很难受,他小声,“明明先前,我们还在一起一同吃火锅,聊天玩耍,只是过了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他要帮着别人?”
“因为对于有些人而言,感情在心中的确重要,可在感情前面,也会有很多更重要的选项,就比如说,利益,生命等等,我们过多去追究他变化的原因,往往会陷入牛角尖。”
这句话知珩有点理解了,但随即反问:“那姑姑,牛角尖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巷子,走迷宫越走越急,最后到了没有出口的巷子,出不去了。”虞饼耐心讲解回复。
“好的姑姑,我知道了,”知珩点点头,但又望向走在前面的四个老爷爷,“那他们呢?说是公议堂,但为什么一点也不公平,只相信那个仙子的话?”
“这是因为,仙子她身份不低实力不俗,又是住在中宫,人心都是偏的,他们会更相信自己了解的人的说辞,对于他们,我们才是外人。”
“那也不该如此,公议公事,偏心一人说辞就是不公平,根本称不上这几个字。”
知珩直言不讳,他眉头紧锁沉下,又不开心了。
“珩珩,没关系的,很多时候,公道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们自己心里有就好了。”
虞饼笑着安慰,她腾出牵着孩子的手,揉了揉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