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被关在武阳城的第三天,孟昭下令攻城。
城内街面上往日的喧闹早已肃清,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得了命令闭门不出,外头除了士兵跑动的铠甲之声,整个武阳城已经完全净街。
谢珏还是穿着宁王的行头,孤零零的身影伫立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
“孟将军,陛下让你活捉本王,可又说让你下令攻城?”
“八皇子自进了城之后就杳无音讯,今日若还见不到他本人,我孟昭,誓死也要救他!”
孟昭此刻连肠子几乎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宁王想要放人进去拿人质,就不该让八皇子孤身犯险。
可偏偏八皇子固执地很,咬定了宁王即便是北元降将,也不会杀他。
“陛下不费一兵一卒就守住了大渊朝国门,而今日,却还是想要我的命。”
谢珏冷笑一声,瞳孔中散发出彻骨的寒意,“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这便是我一个守城将的下场!”
“来人!瞄准孟昭的头颅,将他——”
大渊军队之中不乏骑射技艺精湛之人,谢珏居高临下身子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中,然而,大渊士兵未动,他背后却中了一箭。
“王爷!王爷!哪里来的北元人?”
城楼上忽然引发一阵骚乱,里头的士兵慌乱之间喊了句。
谢珏身上迸溅出的鲜血顺着城墙的石沿上流了下来,孟昭脸色一变,下意识疑惑起来。
这样在大渊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仅凭一己之身就守住了武阳城的人,怎会一时不察,轻易中箭?
“告急!告急!北元人大举来犯,快随我奋勇杀敌!”
方才还在与大渊军队对峙的武阳士兵尽数向内撤了去,城楼之上除了留下几个值守的,竟然空空如也。
孟昭心中有疑,还是同身边人吩咐:“把城门撞开,看看是否有北元人。”
武阳城门异常坚固,而宁王部下却无暇顾及,孟昭的人费了点力就撞开了个口子。
他下马亲自去看,里头竟真的有一伙凶残的北元人,正骑着他们彪悍的战马大肆杀戮。
孟昭是武将,他错就错在,宁愿相信谢珏是北元降将,也不愿相信他是真的倚靠自己的力量守住了武阳。
“来人,随我一同进城杀敌,将北元人赶出大渊!”孟昭抽出腰刀,嘶吼一声。
城门大开,身后的大渊士兵跟着就进入了武阳城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宁王谢珏的“尸身”。
阵前假死迷惑对手之事再平常不过,但谢珏算计的却是,孟昭对大渊的忠诚和报国之心。
孟昭越是忠勇,就越容易中计,而若孟昭贪生怕死,此局反而难破。
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谢珏守不住武阳,但他真的守住了。
宋迎恩等人躲在暗处,在阵前假装大开杀戒的都是大渊人陌生的北元面孔。
所有的武阳士兵全部被“消灭”以后,陆鸣向天空中发出一枚信号弹。
与此同时,跟在孟昭身后欲进城支援的大渊士兵,在经过上游筑了堤坝满水而致下游干枯的河道时,忽有湍急的洪水流下。
支援孟昭的大渊军队一个个被寒冷刺骨的冰水淹没,正式阻断了孟昭后退的脚步。
请君入瓮,主将活捉,首战告捷。
谢谦在此战之中起到引子的作用,他进武阳城是身怀着诸多目标的,但他没想到,真正克制他的人却是谢潇。
宁王府邸中,谢潇自见了面,就带着傅柳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他不会动她,她也不会杀了他。
但谢谦无法接触外人,他不知道宁王已经假死,但却知道孟昭已经败了。
“八弟,你进城之前在城门口做下记号,孟昭派人连夜掘通了地下水脉,就算北元人不会来犯,你们也是预备要水淹瓮城的。”
“八弟,你随我出行时,沿途在护城河中洒下特殊的水藻种子,这种东西一夜疯涨,会使战马对阵时见到血液陷入癫狂。
但你不知道的是,既然是武阳最高品种的战马,他们每日饮用的水,是水质最干净的山泉水!武阳人待它们,比待自己的家人都好!”
开春三月,草芽子争相钻出地皮,武阳城虽然还冷,但风刮在脸上已经不再刺骨。
一伙凶悍的北元人杀了宁王谢珏收服了武阳城的防卫,又吞并了前来擒拿宁王的军队,正式长驱直入,从大渊朝东北方直接撕开了一道口子,开始南下。
与此同时,一同闻名天下的,是北元新上任的大汗巴特尔拉格。
传闻此人身高九尺,武艺很高,带着北元士兵杀人如斩瓜切菜,被称为北元‘打仗第一狂人’。
而且这个人面相长得凶神恶煞,偏生出战时又喜欢戴着一副恶鬼罗刹一般的面具。
面具上尖刺锋利、獠牙血红、双目之下还隐隐流着血泪,听说婴孩见了,都要被那凶戾之气吓到,昼夜啼哭。
“别哭,别哭!你若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去给那巴特尔拉格大汗,传闻此人最爱手撕婴孩,一口下去你这胖乎乎的胳膊就断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大军刚刚过境,滚滚浓烟之中,路边的小孩眼生好奇,却被家中祖母连骗带哄给叫回了家里,一家人连门都不敢出。
“那巴特尔拉格虽然面部狰狞,但行事也不是如传闻中的那般凶残暴虐。”这家农户里有个借宿的读书人,年轻人方才见到一事,说出了心中的见解。
“巴特尔拉格虽不会说中原话,却能听得懂汉语,我方才见他们行军途中碰到一个受伤的老道士,亲耳听见他交代下属,似乎是要帮那老道士治伤呢!”
农户家人不识字,但道听途说的话却记得很真:“大家都说北元人想要吞并整个大渊,野心太大,也不看他们吃不吃得下!”
“又要打仗了,若真给这些凶悍的人夺了大渊朝的江山,还不知道要怎么搜刮咱们老百姓的钱呢!”
书生摇了摇头,广博群书的他对自己的家国生出了一丝担忧。
“这几年科考入仕的学子都少了许多,朝廷又加印了一版交钞,比上次的兑点更高,不去兑钱官府不承认流通,若去兑钱,钱越来越不值钱!”
书生忧国忧民,感慨道:“大渊朝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