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火与钢（一）
左镇潮起初以为自己会经历一些近似于坐过山车那样翻来覆去的体验，但事实是她只是眼前短暂地黑了一瞬，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几乎是同一时刻，像是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身上一般，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突然席卷了她的全身。但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秒，便毫无痕迹地消散了。
「什么东西？」
左镇潮立刻四下张望了一番，再三确认自己的身体，甚至还打开系统面板看了好几次。
没有任何异常。
……刚刚那是什么感觉？
「算了。『灵视』没有反应，应该不是多么要紧的事。」
刚出现这个想法，脑海里突然再度传出“滴”的一声。
【检测到关注对象：盛询的危机状况已暂时解除】
左镇潮：“？”
「不是，还能这样？？」
「我只能做到依靠数据来估测死亡时间，这是个概率问题。」兰达姆回答，「自然不能排除有些人运气格外好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至少她现在不用火急火燎地到处找盛询人在哪儿了。
但左镇潮也不准备在这里浪费时间。『浮屠啖月』一旦戴上，要是没能在一天之内杀够怨灵，神仙来了也难救。
她得尽快找到盛询把事情解决，然后看看能不能把陆回雪摇过来。
这么想着，左镇潮抬手去摸了下自己耳朵上一直挂着的、没什么存在感的耳坠。
先前在雷斯利庄园，灵场紊乱，十有八九没法听到陆回雪的话，不知道现在出来了是否还可行？
她放下手，直接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是个面积不大的房间，灯光相当昏暗，左镇潮刚刚从明亮处转移到这里，一时间视线还未适应，隐约只能瞧见天花板上有个什么圆圆的东西。
她刚开始还以为美津枝的头竟然追到这里来了，仔细一看才发现——
那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那种娱乐会所才会装的灯球？
左镇潮没有任何在KtV或者夜店游玩的经验。
以前年纪小，关院长不会也不可能允许她到那些地方去。甚至她第一次踏入KtV，还是刚好听见关宿云说她坏话那次，直接导致她产生了一系列阴影。
大学前两年为了打工赚钱，倒是曾经尝试过去夜店之类的地方工作。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哪怕只是洗盘子，夜店的工资也比一般餐厅里要高上不少。
结果领班的一看她，非常嫌弃地说了句“不要未成年”，然后把她打发走了。
彼时的左镇潮还很天真，非常诚挚地给领班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试图说明自己只是洗个盘子应该也不需要成年云云。直到某个姐姐看不下去，悄悄拉着她的衣服告诉她，领班只是在委婉地嫌弃她长得不好看，所以不收。
左镇潮：“……”
现在洗个盘子就要求脸好看，下回他们会要求什么，她都不敢想！
她贴着墙面往前走了一段，顺利找到了一个类似于总控开关的装置。她随便按了个键，头顶上那个灯球就开始快乐地转动，并在地面上投射出七彩的光晕，十分之绚烂，起到了聊胜于无的照明作用。
她的判断没错，这里的确是某个夜店的包厢。而且从陈设布局来看，应该还不是那种普通的夜店。
电子屏在昏暗的房间中冒着莹莹的绿光，看起来格外渗人。
晚上8点23分。
这个时间点，夜店应该正是忙碌的时候，但外面的走廊似乎有些过分安静了。她从传送过来到现在，没有听见半点脚步声或是说话声。
左镇潮走到沙发中间的茶几中，随手拿起一瓶放在桌面上的酒，看了眼牌子。
我去，唐培里侬。
她赶紧谨慎地把酒放了回去，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包厢应该并没有启用，没有半点使用过的痕迹。左镇潮刚打算离开这里，前去外面的走廊看看、寻找一下盛询的影子，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
“喀喀喀”……“喀喀喀”……
就好像有人踏着那种小碎步，飞快地朝着这边靠近一样。
左镇潮刚刚听见这动静的时候，似乎有相当一段距离，可等她确认完方位，却发现那东西好像已经在这条走廊上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面的腐臭味。
【警告：】
【检测到中危敌对单位：僵 LV.4】
……僵？
左镇潮眉头一跳：「竟然不是怨灵？」
这还是她第一回遇到『僵』这种生物，不是说这玩意儿在城市里已经很难看见了吗？
「还有你这个『中危』敌对单位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只提醒『高危』吗？」左镇潮问，「怎么没见你提醒『低危』？」
「您也说了。」兰达姆四平八稳地回复，「那是低危。」
不等她斥责一番系统偷工减料的低劣行径，伴随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左镇潮的目光便牢牢钉在包厢那扇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稍微一推就能打开的双开门上。
她闪身到那附近，再度看了眼自己的状态。hp是131\/100+50，无论使用多少次『诏狱·束』都算是绰绰有余。
「……您打算做什么？」兰达姆在脑海里问她。
「好久没看见能打的怪了，给它个惊喜。」左镇潮诚恳道，「我猜这东西肯定是要玩什么脚步声停在我的房门口然后就停下了这种老套路，所以我决定在它停在我门口的瞬间给它一记战争践踏！」
然后她就可以开门问那东西惊不惊喜了！
「看来雷斯利庄园给您留下了不浅的心理阴影。」兰达姆沉默片刻说，「这次结束后，我会提醒您及时去看医生。」
左镇潮刚想说它真是大惊小怪，就听着那极快的碎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越来越来越近。
“喀喀喀”——
她的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喀喀喀”——
她已经准备好直接开门了！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就在那阵脚步声来到左镇潮所在包厢门口的一瞬间，那动静瞬间提高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一刻不曾停留地直接从这个包厢门口一闪而过。
快得好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左·还等着对面给自己贴脸杀·我的长刀已经饥渴难耐·洪水猛兽·镇潮：“？”
不是，什么意思？
她颇为愤怒，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双开门，只感觉到一阵血腥味、腥臭和腐臭味混合的味道直冲她灵敏的鼻腔。
她皱着眉朝外看去，外头无疑是一条符合夜店装修布局的走廊，只是此时不知为何一片漆黑。而借着她身后包厢内的灯光，依稀能够看清她面前的地毯上有一道长长的黑色污渍。
污渍从走廊的尽头开始，沿着走廊直直拖到她的包厢门口，最后在她隔壁的包厢前戛然而止。
……那东西进去了。
很好，没有直面她，反而是逃到另一个包厢内躲起来了吗。
左镇潮不禁桀桀冷笑，迈步来到了隔壁的包厢门前。
正好她还没砍过僵尸呢。
*
戚流一个人缩在空空荡荡的VIp包厢角落里，不停地发抖。
手中那几张符箓已经被他的手攥得皱成了手纸，上头的朱砂都快模糊得看不出来了，他还在发抖。
他后悔了，真的。
他单是知道这委托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却是不知道除了这家夜店里原本就存在的几个本土怨灵外，还冒出来了一只僵尸！
早知道前几天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楚临春师兄劝他多从师父那里偷点好东西，他就该听劝的！
现在好了，斩鬼符全都用完了，引雷符这里根本用不了，只剩下这几张擦屁股都嫌硌的辟邪符！
他又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感觉牙齿都在不停打颤，快要哭出来了。
换做任何一个合格的龙门派弟子在这里，这都不算什么问题。毕竟现成的符没了，他也可以当场画；就算符纸都画完了，他也可以拿着剑上去莽。
但问题在于，戚流不是一个合格的龙门派弟子，他唯一和“道士”能搭上边的特质，大概是胆子大。
戚家在南方算是世代豪门，一直都和神神鬼鬼的东西有所接触，他爷爷和现如今龙门派的周掌教——也就是戚流现在的师父——是忘年交。
在某一次撞鬼中，戚家老爷子惊喜地发现自家倒霉孙子胆子格外的大，见到女鬼突他脸他都不带害怕的，于是把戚流打包送到了龙门派，希望周掌教能收他为徒。
那时候膝下已经有了一位名叫“楚临春”的徒弟的周掌教，看着戚流那资质平平、不堪大用、好吃懒做，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的模样，委婉地表示，自己不收废物。
还把在一边负责擦拭师父收藏品的小楚临春叫过来，示意给戚老爷子看，什么才叫天资聪颖、冰肌玉骨。
戚老爷子拍胸脯：“我知道他废物，但他胆子大啊！”
胆子大，意味着遇事冷静。这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品格。要知道，即使是现在，楚临春还会被怨灵突脸吓到。
于是周掌教捏着鼻子把人收了，从此之后戚流就在山上过上了狗都不如的修道生活。因为有幸具备整个门派最差的天赋和最懒的性子，其他同门都独当一面了，他还在阿巴阿巴。
而当龙门派和秉烛协会签订同盟互助协议后，其他成为秉烛人的同门都已经纷纷升到“辉萤”勋位许久，甚至楚临春都“辰星”了，戚流还在“烛火”苟延残喘。
但好在他胆子是真的大，和同门一起做委托也不至于拖后腿，还能帮着打打下手什么的，因此大家也乐意带着他。
然而，只有戚流自己知道。
他不是胆子大。
众所周知，每个人感到恐怖的点，都大相径庭。
有的人害怕女鬼贞子，有的人害怕中式冥婚，有的人害怕克苏鲁，有的人则害怕什么伪人。
戚流小时候也一直以为他是真的大胆，直到十几岁的他接触一部电影——
《小丑惊*夜》。
当时直接被吓晕过去的戚流，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他只是单纯不害怕怨灵那种虚幻缥缈的、未知的东西。而像变态杀人狂、小丑、血腥暴力，这种实体化的恐怖，能直接把他吓成傻*。
平时出任务，大多遇到的是怨灵，自然无关紧要。
但是这一次……僵尸显然属于实体化恐怖。
可这个委托一开始就不是这么说的啊！
要不是最近秉烛夜坛被那个新出来的顶流“卖鱼强”搞得全在不务正业、都没夜鸮发布委托了，戚流也不会为了尽早升上“辉萤”勋位，去接一个看着就不靠谱的委托。
——这里顺道提一嘴。戚流非常看不惯、甚至是讨厌这个新晋顶流“卖鱼强”。不是因为他和自家大师兄不清不楚，也不是因为他崛起得莫名其妙……
而是因为，戚流在秉烛夜坛里一直用了好几年的Id，就叫[南流卖鱼强]。
现在好了。
他成替身了。
总之，发布该委托的夜鸮名不见经传，Id就一个字母“S”，怎么看怎么不专业。委托言简意赅地要人直接今晚来这家夜店，清剿这里的怨灵，委托等级还只有LV.2，他自然以为是个容易的差事。
现在好了，他连委托人的面都没见到，刚刚踏入这家夜店不过几分钟，就被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僵尸追得满地乱窜吱哇乱叫，用完了所有的符箓，缩在这间包厢里瑟瑟发抖着等死。
可能下一秒，那个僵尸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么想着，戚流赶紧打开手机，趁着还有信号，上秉烛夜坛搜一波攻略。
大概是现在僵尸出现的频率实在过低，他搜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靠谱的，全在给自家门派带货，看得他愤怒又绝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系列教程，帖子标题是[教你如何应对所有超自然分类异常：从入门到入土]，帖子还在连载中，光看前几楼，已经更新了很多实用的关于应对怨灵与精怪的内容。
戚流立刻点进去，一片漆黑中、手机光莹莹地照在他那张俊俏但因狂喜略显扭曲的脸蛋上，显得比鬼都可怕。
翻了全部楼，还没更新完。
一路翻到最底下，看见楼主发的倒数第二楼是昨天的：[终于到了我最喜欢的应对僵尸环节了，明天准时更新，大家记得来看哦~]
戚流大喜，立刻将页面下滑，查看最后一楼——
[抱歉啦大家，最近迷上卖鱼强老师了，要去扒他的门派，更新推迟3天哦，啾咪?]
戚流：“……”
吾命休矣！
他强忍着去掐自己人中的冲动，奄奄一息地打开了楼主的主页，发现对方此刻竟然在线。他顿时燃起了一丝对生的渴望，立刻点开此人的私信，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南流卖鱼强：老师您好，我有几个有关僵尸的问题想问问您]
发完抖着手指不停默念：快看见快看见快看见快回复快回复快回复！！！
不知道等了多久，可能是5秒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戚流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开了对面的回复——
[唯爱?强：同担据否哈]
[您已被对方加入黑名单]
戚流：“——”
卖鱼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