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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人脱离险境、安全到达坚实地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雪萤和何苗则看到屏幕弹出示警,无人机油量即将耗尽。

“我早就说油箱设计小了。”谢雪萤看向何苗,甲方式的眼神。

远距离飞行和负重吊装都需要动力,要想飞得远就不能吊装太重,要想承重,就原地加油。

“除非你造个无人机空中加油站,否则,多少燃油也不够你挥霍的。”

谢雪萤眼神一亮,好主意:“那不如直接用高压电。”

“敢偷电,国家电网干死你。”

何苗立即翻脸:“像你这种操作就离谱,不仅费油,还费人!你以为是萝卜呢,硬从泥巴里往外拔呀?我看你就是在公报私仇!”

“又不是小孩子,成年人有仇现场就报,还等下次机会?”

“你怎么敌我不分呢?”

谢雪萤一脸理所当然:“敌人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嘛,然后次要矛盾就升级为主要任务啊。”

何苗瞬间觉得自己满手血腥。

“你这个疯婆娘!”

”别太爱男了!“

俩人马上要掐起来,突然一双大手刺入俩人中间,划水一样将她俩分开。

高所盯住了屏幕,指挥地面救援人员赶紧按着坐标去找人。

“小谢,我怎么跟他们讲话?”

谢雪萤指着屏幕上一个电话形状的按钮,把高所的指头按上去。

“喂喂喂,听得见吗?我是满仓镇派出所的高建雄,你们听见我说话吗?”

“听见了,听见了。”陈梦古爬不起来,全身都疼,向上空敬礼:“您有什么指示,请讲。”

“原地等待,已经派救援人员过去了。”

“知道了。”

“别放跑了嫌疑犯!”

胡小年脸色灰了灰,躺倒在地。

“我不跑,保证。”

当然他也没法跑,陈梦古第一时间把他双手双脚捆了起来。

“保证完成任务!”陈梦古向着天空挥手:“我看聪聪亮红灯了,是不是没油了?赶紧返航吧!”

此时天色渐暗,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但救援人员抵达现场仍需一段时间,黑暗给等待带来了更多不安与恐惧。

无人机感应环境光线,自动打开了机身上明亮的灯光,为陈梦古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让他们在黑暗中有了一丝慰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人机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光芒,陪伴着他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陈梦古腿动不了,以为是扭伤,躺在地上缓着。

胡小年固涌着过来,拿侧脸从陈梦古的大腿摩擦到小腿,再回来。

“哥,你伤了骨头了!”

陈梦古的姥爷、胡小年的爷爷是乡村赤脚医生,虽然胡玉春没有继承祖业,但也学了一手治跌打损伤的绝活。胡小年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训练着摸棉被底下的积木,重新拼起来。

“把我放开,我拿树枝给你做个夹板。你可能只是骨裂,要是等人抬你出去,那就一定会骨折的。去大城市的医院,铁定要开刀,放钢板和钢钉,那可是大手术啊。”

陈梦古看着他满是泥巴的脸,心情很复杂。

“哥就是有点累,男人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啊?不是……哥,哥你听我说话呢吗?”胡小年找了一块树桩子,试图去蹭掉手上绑带,但是没成功:“哥,你快给我解开吧,要不然你会落下残疾的,将来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你就不能当警察了。”

陈梦古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但是问题应该不在大腿上,那么就更严重了,可万万不能让胡小年看出来。

他装作文艺青年,忧郁四十五度抬头望天,一边希望无人机赶紧回去,免得失去动力坠落,可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又盼望着它能够多陪自己一会儿。

“小弟,你有女朋友吗?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胡小年不可理解,移开视线。

“飞机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胡小年大声、再大声地向天空喊话:“陈梦古受伤了,有没有谁能命令他把我解开,我能救他,要不然他就会死的!”

陈梦古寂寥一笑:“这里离你们胡家的祖坟不远,说不定你家老祖现在就在哪个树杈上看着你呢。”

胡小年嗤笑一声。

“他也没有保佑过我呀,愿意看就看着!”

远方的谢雪萤已经按住了通话键,可是被高所拍开了手。

“现在放开,保证跑!十几岁的小屁孩,会什么救人的本事?纯骗人呢。”

谢雪萤咬着下唇,把控制器给何苗,索性不看,也省得揪心。

森林深处地面湿润,蚯蚓从泥土中钻出来,留下一堆细小的颗粒,向着腐殖质丰富的前方继续前进。

陈梦古向胡小年勾勾手掌:“哥存了十万块钱私房钱,你就说是你自己存的,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真的?”胡小年愣了下,打着滚起来,膝行往前蹭。

然而,就在此时,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轻轻重重,是人的脚步!

胡小年立即停住动作!

“你骗我!你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们抓我!”

陈梦古吸吸鼻子,深深地叹息:“我怎么会骗你呢?都是真的,你现在赶紧过来,我告诉你钱在哪儿。没人发现,那就是你的钱。这笔钱,足够你请律师交罚款,后续在村里生活,也不会让人瞧不起。要是再晚一点,让他们抓住你, 我再想包庇你也不行了。你听话!”

胡小年愣愣地看着他,又往前蹭了下。

何苗一只手紧紧抓着谢雪萤的胳膊,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突然传来一声警报声!

伴侣穿越机先一步耗光电量,最后的画面是救援人员的手电光,他们马上就到。

聪聪燃油耗尽后启动电池系统,发回消息,请求返航,请求返航。

谢雪萤眺望大山,残阳染红了她眼中的泪水。

她拒绝了无人机返航,颤抖着手指,逐一关闭图传、避障、雷达等功能。

屏幕一片黑暗,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死攥紧拳头 。

空中突然传来警报声!

胡小年下意识缩头,蹭着树干起身,一跳一跳地跑!

“你回来!那是无人机没电了,你现在走,天都黑了,人们找不着你,这山上可有野兽啊。”

胡小年冷笑一声。

“山里有什么,竟然你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来了老虎了吗?就前两天,我亲耳听到虎啸声了!”

胡小年行动超快,已经跳过了山头,声音有点远了。

“那正好,让老虎吃了你吧。”

“你给我回来!”陈梦古歇斯底里大喊。

而就在此时,终于有人从树丛中冲出来。

“陈哥你没事吧?”

而陈梦古不回答,听着远处的声音。

“站住!不许动!”

听到这一声,他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此时,天空中的光圈逐渐暗淡,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聪聪没电了!”陈梦古紧指定一个救援人员:“麻烦你跟着那台机器,看它会坠落在哪里。”

聪聪撑到了最后一刻,在救援人员与陈梦古顺利汇合后,才像是完成使命般熄灭照明灯,接着量升空,随风平移,距离地面人员足够远后,终于失去了一切动力,最后一次发送定位。

在坠落前的瞬间,它的摄像头竟神奇地调转过来,朝着谢雪萤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但仍然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主人。

而后,消失在莽莽群山、无尽夜色之中……

等陈梦古被救援人员抬出来,已经经过了一整个黑暗的夜晚。

晨曦送来寒气,这个夏天是真的过去了。

蒙蒙白雾中,谢雪萤向着人群奔跑过去。

“聪聪!”

“啊……对不起啊,没找到。”先前被叮嘱去追着无人机下坠轨迹的辅警很愧疚:“天太黑了,路不好走,我们先救人为主。回头我再去找,我一定帮你找。”

谢雪萤摇头再摇头,抓住担架边缘看向陈梦古。

他光这两条腿,满身都是泥巴,上衣只有一件t恤,外罩的衬衫被撕成条,捆在小表弟的手脚上。

小表弟被人押着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姐。”

谢雪萤没有理他,握住陈梦古的手。

“你……”

“我没事姐,腿没有骨折。”陈梦古想起来展示一下自己确实没事,但他确实做不到。

谢雪萤松开手,转头去招呼何苗。

“走,我们去找聪聪。”

陈梦古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凝望,然而随着被搬到车上,视线所及唯有方寸之间。

高所的脸居高临下地出现。

“咱们这里的专家是最多的,经验最丰富,骨科包治好。”

“骨科……”陈梦古苦笑出声:“那可太好了,这次一定要治好我呀。”

他从医院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努力想翻个身,可是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看得到床边有个人趴着,就在离自己的手肘两寸的位置,只要把手臂从肚子上移动下来,就能碰到。

可是,他就像被困在一个噩梦里,想法是无穷的,实现是一样也实现不了的。

“啊!”

他短促地喊出一声!

那人立即抬起头来,吓得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是谢雪萤。

“姐……”陈梦古泫然欲泣:“姐我好像受伤了,我好像不能动了。”

“嗯,是。”

谢雪萤给他把手上的输液胶布重新粘粘好。

陈梦古盯着那一块皮肤接触的位置,努力去感觉,像是有碰到,却又没有真实触感。

“我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真的出了大事?你别吓我呀姐。”

“Your left brain has nothing right,your right brain has nothing left.”(左脑发育不完全,右脑完全不发育)

哦?

陈梦古情绪稳住了一些,没有彻底跌进深渊里。也许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姐姐是不会跟我说英文的,她知道我是学渣啊。

“如果你不能动了,就不能当警察了,被爸爸妈妈接回家里,躺在床上,你也不能健身了。”谢雪萤双手放平,在病床边,面容非常认真地说着,像是好学生上课回答老师问题一般。

“你在二楼慢慢变圆润,成为一个三百斤的大叔,没有人能把你搬下来,外面的世界与你撒由那拉。开始会有一些朋友来看望你,渐渐门可罗雀。能陪着你的只有,哪怕你再嫌弃它掉毛,也没法阻止它进你的门。”

陈梦古咽了一口口水,他感觉到了一些身体知觉,是窒息般的心跳。

“那你呢?”

“我当然该干嘛干嘛去啊,一年回来一次两次的,隔着门缝看你一眼。”谢雪萤挤出两个梨涡:“在你睡着的时候。”

她从床边起身,背着手,目光大喇喇地打量陈梦古全身上下,悠闲地踱着步子绕到另一边。

陈梦古难堪至极,头疼得像要炸开了一样,不敢看人,可是余光都是她。

就是想有个体面的笑容也不行。

“算是救援失利,造成了你这么严重的后果,你可以起诉我司,后半生就不愁生计了。或者你可以只问罪我一个人,让我后半生都和你绑定在一起。”

陈梦古闭上了眼睛,他毫不犹豫。

“如果你是我媳妇,我会让你走。如果你是我姐,我自私,我希望你陪着我。”

谢雪萤仰了仰头,去看窗外。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那样对你,你想出口气?”陈梦古突然问她:“那你现在消气了吗?”

谢雪萤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

“消气了,咱们一笔勾销。”

“你喊的那一声聪聪,是喊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

陈梦古觉得自己难堪极了,这不是梦,是真的,他开始有点慌了。

“你本该去找聪聪的,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来陪着我?”

谢雪萤闭了闭眼睛,浅浅呼出一口气,真没意思。一笔勾销不代表还能继续,就算感情不再继续,你也是我弟弟,这些问题有意义吗?

“是因为林业局发了通告,发现东北虎的踪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林地。”

“聪聪就这么丢了吗?”

“也许它早就被赵精诚拿走了。”谢雪萤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将计就计,我输了。”

陈梦古眼前一阵模糊,意识在飞快地坠入黑暗。

“你是怀疑,表弟故意引诱我进山,故意被困,从而让你不得不放聪聪去救人,然后另外一伙人早就等在附近,等聪聪耗尽电量,就抢走它?”

“李想说过,天下的弟弟都一样讨厌。”

“你走吧。”陈梦古闭上了眼睛。

谢雪萤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梦古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但他不知道是第几个黑夜。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确定自己的状况,病历记录本挂在床尾,就在栏杆的一个挂钩上。

他把本子掀开来,表头上写着:陈梦古,男,25岁……

他赶紧捂住了眼睛,不敢往下看,就怕看见“脊椎爆裂”、“终生瘫痪”之类的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后果。

如果真的成了一个废人,那么我……

等一下!

两只手掌缓慢地平移开,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腿,左右膝盖支棱起来,两只脚分别塞进对侧的大腿底下。

病房另一侧玻璃窗映出他的身影: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青年盘腿坐在病床尾端,后背佝偻着,形成一个不太圆润的问号。

如果身边还有两位同样造型的仁兄,那么就应该一人一把扑克牌,斗地主。

等一下吧!

他狠狠掐自己大腿里侧,疼得“嗷”一嗓子喊出来。

把掉落在被褥间的病历本拿起来,上面赫然写着:背部肌肉2级拉伤,未见明显骨骼损伤,神经功能正常,建议卧床1-2周休养。

“谢雪萤!”

陈梦古咬牙切齿,攥紧双拳。

“我跟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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