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重衣、深蓝霞帔,再配上那厚重的七翟冠,一身肃穆,缓步而行。这身衣物瞧着厚重,可是她的脊背挺得很直,目光平视周遭,并没有丝毫的惧怕。
她一路走到殿中,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只屈膝向皇上行了重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华郡主请起,朕今日叫你来是因为……”皇上顿了一下,似乎不忍说下去,但最终还是扬声道,“故人来了,想来你愿意见见。”
云冉抬头,眼中毫无波澜:“当然。”
“你瞧瞧,是否都是相熟之人?”
孟云冉转过身来,一一望了过去。
突厥人的长相与中原人有明显的区别。他们有着宽阔的前额和鹰钩状的鼻子,皮肤黝黑身材粗壮,几乎男人女人均是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云冉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长得十分相似,时间久了,也学会区分甚至学会了突厥语言。
只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辨清敌国人学会敌国语言,如同乞丐学会乞讨、野狗学会看家、野猫学会捕鼠,只是辛酸的生存手段。
场上数百人,有好些相熟的面孔。朝中好多官员在,父亲在,威远将军在,叶丞相在,就连六皇子竟然也在。
而那些突厥人……
中间那位李思摩,数次在突厥王面前谏言,要把自己带上战场,要把自己扔进暗窑,设下圈套不允回大周的全是他。
左边那位阿史那达干……自己被欺辱那日,寒香挺身而出,他一刀贯穿了寒香,再将她像破布一般地踢开,嫌弃地扯起寒香的头巾擦拭带血的弯刀。
他们身后有几位,要么辱骂过自己,要么踢过打过,要么哄笑过,只要看到他们,仍能想到他们当初那副令人恶心和憎恨的嘴脸。
而角落里的……她皱起眉来。
为何突厥质子……三王子巴图也在?
她看过去时,巴图的视线也正好看过来,他的眼神满是同情与无措,末了他移开了视线。
除了巴图,还有一位少年有些奇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乌漆漆的一双眼睛,闪着奇怪的光。也正盯着自己。
云冉有些茫然,印象中,她没见过这位少年。这么年轻怎么会出使大周?
云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好些都认识。”
“正好,今日让你们叙叙旧。”大周皇上舒了一口气。
“郡主真还记得我们?”阿史那达干拍了拍桌子,“那你说说,我是谁?”
云冉心脏绞痛,他是谁?他是杀死寒香的人,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
“说啊,郡主怎么也是我们突厥的媳妇,怎么记不清了?”
云冉扬声道:“阿史那达干……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生来彪悍,孩童时期就得了摔跤大赛,长大后,更是能横举一头强壮的牦牛。”
阿史那达干听得兴奋莫名,用力拍着手掌:“好,好啊,大周国皇帝,她果然是我们突厥的媳妇!”
这番对话后,在场的大周国大臣都面露厌恶之色。
他们从前就怀疑锦华郡主在突厥这些年,是不是当了奸细,谁料竟是证实了这一点!
就连皇上的脸色也变了,不过他很快掩饰了:“大家喝酒吧。来人,让舞娘都上来。”
很快就有衣着清凉的舞娘一纵跑出,随即是一纵乐师,琵琶古筝笛子均有,均是妙龄女子。
她们很快站在了台中,媚眼如丝,身材曼妙,开始表演起来。
每年均是如此,这些舞娘乐娘跟妓子无异,若是表演时被人看上了,当场就能领下去,甚至带走也不是问题。
这些人表演着,云冉也在席上坐下,由得那些突厥人上前敬酒,言语亲热。
她倒也来者不拒,敬就喝,来就言,没有丝毫的愤慨。
这一幕看得大周众臣目瞪口呆,纷纷议论起来。
“想不到啊,这锦华郡主平日桀骜不驯,在突厥人面前竟如此热情谄媚。”
“难怪回来之后一直板着脸呢,这会儿才见有了笑意。”
“这真是丢了我大周的脸啊!竟是一点风骨也没有,实在让人恨之入骨!”
角落里的孟致鸿颜面尽失,恨不得把脸皮扯下来揣进兜里,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东西!当别人拍他肩膀时,他厉声道:“她早就离了孟家,如今也不是我的女儿了!”
这些话传到了威远将军耳中,他面色阴沉:“你们这些人只敢逞些口舌之快,三年前锦华郡主奉命和亲,那是救大周之举,你们非但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在这里议论!”
“感激?她巴不得自己能去吧!说不定早在那边风生水起,还接回来做什么!”
“闭嘴!”威远将军怒道,“你们道听途说全是片面之词,可知郡主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过什么日子?你瞧她不是好得很吗?”
“好得很……好得很?”威远将军拍了桌子,“她差点死在那里!”
“呵呵,你帮她说话做什么?未必也与她有……”说话的人嘻嘻一笑。
威远将军拔出剑,不动声色比在了那人后背上:“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下官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威远将军收回剑:“今日,逼她来这里的是你们,当众羞辱的还是你们,她欠我们什么?她什么也不欠,反倒是我们欠她的!你们非要让她用命去还吗?”
六皇子缓缓走上前来:“威远将军说的是,锦华郡主并非背信弃义之人,她更不会背叛大周。”
“六皇子何出此言?六皇子久居深宫,怕是不了解世事了。”
六皇子咳了一声后,缓声道:“旁人我是不了解,可是锦华郡主……我们有过数面之缘。”
他坦坦荡荡认认真真,白晳的脸庞因咳嗽有些绯红。
大家有些惊讶,因为这六皇子向来不爱露面,露面也不言语,跟个透明人似的,今日居然为她说话了。
大家听了后,也没再说什么,各自坐下了。
刚坐下不久,场中传来了阿史那达干的声音:“大周皇帝,这些舞娘跳舞有何可看?我们要看锦华郡主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