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尤和沐星相视一笑,伸出手,空空如也的手掌内,位于中间的位置,闪烁着一颗小星。
小星长在皮肉里,星光有些微弱,白尤开口解释道:“这是生辰星,与历代方相氏的生辰日相连,昨日它星辉大盛,我们便知道,是您的生辰到了,只是我们赶到您家时,已经不便进去打扰,就回了御术司。”
沐星接着说:“所以今天一早我和老白就出来买香烛,到大殿上您的金身前捧上一炷香,给您补过一场。您现在的身份,也是能吃到香火供奉的。”
边一点点头,看着他们手心的星光,突然问道:“我的生辰,只有你们知道?”
白尤和沐星点头,表情难得严肃起来:“您的生辰关乎重大,除了我们和闰氏所出的贴身人仆,天下没有第四人知晓。”
说到这里,白尤看了一眼边一,补充道:“待到您人间至亲百年之后,再没有人可知晓您的生辰日子,大人,您也不要轻易让他人知晓。”
方相氏虽为百鬼万妖之首,但生辰毕竟与命数相连,一旦被有心之人知晓,还是能做出有损自身的事情。
边一之前从未想过这些,白尤今日倒是提醒了她。
白尤和沐星原本想去大殿里给金身上香,但遇见了边一后,想了想,干脆将香烛直接塞到边一手里。
借着金身还不如直接给真身呢,这吃的多爽啊。
边一回了家,看着手里的生辰礼物(香烛),干脆让裴美人将大家伙都叫过来,一起享用。
白尤和沐星选的香果然好吃,下次可以问问他们是从哪里采购的货,到时候在家里多准备一些。
暮少春也是头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香火,难得露出少年人的急躁,暗暗与裴美人抢夺香火。
魅公子也是许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香火了,御术司的香火都是特供的,做好一批就会有御术司的术士采购回来,从不对外售卖,他在京城十余年,创立南云阁,也没有搞到这些香烛。
笔童从来没有吃过香火,今天也是开了眼界了,抓着烟雾啃的忘我,小黑小红更是吃的张牙舞爪,仿佛饿了十几年似的。
幸亏白尤和沐星给的香烛足够多,否则香火都不够分的了。
皇位之争进入白热化,李浮文已经许久都没有回家了,李大娘李大叔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虽然着急,但不敢多打听,只能日日夜夜祈祷李浮文能够顺顺利利,平安无事。
这日夜里,边一突然睁开眼睛,四目赤瞳在黑夜里亮的发光,鼻翼微动,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道。
她挺身而起,抓过屏风上的衣服披上推开房门,冲杏树的方向喊了一声:“虫虫。”
睡在树冠上的蛾子立刻醒来,飞到边一身边,瞬间长大三米之长。
院中大半的妖精鬼怪都醒了过来,齐齐聚在边一身边。
边一跳上大蛾子的后背,蛾子扇动翅膀,飞天而起,速度极快的向边一示意的方向飞去,暮少春、秦茹、裴美人、小黑小红等众妖精鬼怪紧跟在后,若是此时有人向天上望去,就会看到月光之下,百鬼出行的画面,队伍虽然不庞大,但依旧让人心生畏惧。
连街上的猫狗都不敢叫出声音,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
夜,更加的宁静,虫鸣全无。
仔细听,唯有蛾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若是不仔细辨别,会误以为是风声吹过。
边一从虫虫身上跳下,蹲在地上摸了一下湿润的黄土,在手指间撵开,放在鼻子下自己闻了闻。
是闰城邑的血的味道。
可是方圆十里,却没有她的身影。
边一来的速度足够快,人类的速度是无法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带走这么远,现场还残留着一股别的气息,可是边一并没有分辨出是什么。
这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气息,无法简单从气味去判断其身份,跟在身边的小妖小精也都是一群宅妖宅精,没见过什么世面,小黑小红笔童都是在一个地方被关了许久的,虫虫刚出生几个月,暮少春、秦茹和裴美人就更不必说了。
大家都新的很。
边一看向身后的魅公子,在场若是说见多识广的,应该只有魅公子了。
果然,魅公子捂着鼻子,皱眉说道:“这是白骨女的味道,白骨之女,乃是野地荒尸白骨化成的妖,最是喜欢俊俏的郎君,常常在深夜看上某个郎君,跟其回家,想要做一场夫妻。京城已经许多年没有白骨女的踪迹,白骨女也从不在得手前,伤害看上的男人。”
边一看着手指间已经凝固的血浆,皱眉道:“难道这只白骨女发现闰城邑是个女人,恼羞成怒,所以出手伤了她,并且把她带走了?”
魅公子点头:“很有可能。”
暮少春:“御术司已经重新布置护城大阵,外面的妖精鬼怪很难进来,这只白骨女尸如果是外面进来的,一定会惊动御术司。”
换言之,今夜御术司那边安静的很,既然没有惊动御术司,就代表着白骨女之前就在城中。
魅公子一听这话,赶紧说道:“你不信我说的话?十几年来,京城就没有出现过白骨女的气息,若是真有白骨女潜伏在京中,我南云阁不可能发现不了。再说,白骨女每个圆月都要吸食阳气维持人身,但京中从来没有过此类案子,也无人被白骨女所伤。”
暮少春淡淡说道:“我只是说,白骨女不是外面进来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魅公子感觉自己被怼了,可又说不出暮少春哪里怼了他,有一种吃了瘪却无从发泄的憋屈劲儿。
他看着全不站在自己这边的大家伙,心里格外难受。
他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边一说:“不管是外来的,还是就潜伏在城中,先将闰城邑找出来。你们分散开寻找,左右她出不了城,一定要确保闰城邑的安全。”
众小妖小精小鬼领命,叽叽喳喳的奔向四方。
边一跳上半空中,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会儿,瞬间锁定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城边的某一个地方,一身破烂白衣的白骨女妖背着昏迷的闰城邑一路狂奔。
跑进一个半死的树洞里。
树洞通着地下,爬下去后视野豁然开朗,这里竟然是不知道哪个年月挖出来的藏身洞。
洞里有已经腐烂化成尘土的粮食和一些破衣烂衫,白骨女将闰城邑放在破衣服堆起来的“床”上,歪着头看着白净的俊俏面庞,然后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怨愤的说:“你怎么会是个女人,那个人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说给我一个相公,怎么到最后给了我一个姐妹!这是骗婚,骗婚!!可是契约已成,我只能嫁给你了,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白骨女哭得又哀怨又愤恨,伸出权势白骨的手掌狠狠锤了闰城邑胸口好几下。
她肩膀被白骨女咬伤,伤口刚刚愈合,现在又被锤裂了。
昏迷中,闰城邑发出吃痛的呻吟,可是被施了术法,不管怎么痛都醒不过来。
白骨女窝在自己一直生活着的这个地下藏身洞里,梦想中得到相公跟他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愿望是破灭了,但是没有反悔余地这种事情更加让她难以忍受。
被欺骗的恨意让她无法去找诓骗她的仇人发现,只能发泄在闰城邑身上。
可是真把这人弄死了,她就真的要跟一个女鬼一起过日子了,这谁受得了啊。
她不喜欢女人!她喜欢男人!她要的是能够跟她一起变成白骨,相守百年千年的男人啊。
“你们欺我灵智未开,诓骗我给我找相公,现在给我这么一个不顶用的,但凡让我抓到机会,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吸成白骨,充入我后宫!”
白骨女啃着指骨碎碎念。
外面突然传来响动声,惊动了白骨女,她小心翼翼爬出洞口,从树洞里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偷窥外面的情况。
外面有几只小鬼在附近徘徊,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白骨女皱眉,不是很喜欢祂们在自己的地盘徘徊太久,若是平时,她肯定披着麻袋跳出去装成孤魂野鬼跟他们打一架,但是现在洞府里有个大活人,白骨女不敢轻举妄动。
她还想等找到机会,带着这个活人去找诓骗自己的人,逼他给自己换个相公,若是他不同意,自己就掳走他,自己换,让他当自己的相公。
至于契约,用契约者的血洗掉契约,应该也是能成的。
不成也要成!
白骨女啃着指骨,烦躁的做下了决定。
看那几只鬼离开,白骨女重新爬回洞府里。
闰城邑发起了高烧,脸白得吓人,浑身冰凉冰凉的,还冒着虚汗。
白骨女烦躁的给她擦掉脸上的汗珠,又找来破旧的衣服全都盖在了她的身上,希望能够让她好受一点。
白骨女缩着身子,坐在闰城邑的身边,凶巴巴的威胁道:“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出一半洞府给你的。你要是死了,我就让你变成孤魂野鬼,骨头也扔到外面,成为野尸,不想落得这种下场,你就赶紧好起来,挺过今天晚上,明天我就带你去交换。”
放下狠话后,白骨女凑过身子,担忧的看着闰城邑,一直维持着这种怪异的撅屁股动作,许久许久,直到闰城邑呼吸没有那么难受后,才松了一口气的坐直了身子。
太好了,不会有人跟她抢洞府了。
放心以后,白骨女又有心情欣赏闰城邑起来,闰城邑这张脸,长得属实好看,也许是扮男装时间久了,已经看不出女孩子气来,除了五官精致一些外,看着与俊俏郎君别无二致。
白骨女可惜的感慨道:“你要是个真男人该多好哇,长得真的很合我胃口,到时候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什么好东西都给你,洞府也分你一半,这可是我全部的家产,我为妖很大方的。”
白骨女碎碎念,没有注意到外面悄无声息靠近的大妖怪。
边一靠在树洞口,听着下面传来的清脆的嗓音碎碎念个没完,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了洞口。
洞口里透出的微弱气息与她在闰城邑失踪的地方闻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没有恶念,但妖力却很强。
只是这妖力,好像过于纯粹了。
白骨妖,白泽图中记载,乃是受难女子被抛尸荒野,久久无法入土为安,怨念所化成的妖怪,每天夜晚出落林间,遇见落单的男人便会跟着回家,引诱其成为一夜夫妻,待到天明之时,便会吸干精气,逍遥离去。
也有痴情的白骨女,留着男子性命,跟他做成恩爱夫妻,日日相伴,但若有一日被人揭穿身份,还是会吃掉男人离去。
这样的妖怪,身上多少会沾染上孽缘,气息杂乱,不会像树洞里这只,气息纯粹到不沾染一丝杂气。
魅公子说他在京城之中从来没有听说过白骨女犯案的事情,也没有察觉到白骨女的气息,边一猜测,这树洞里的白骨女来历,肯定与其他白骨女不同。
十几年从未沾染过人命,没有吸食过男人的精气,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都怪那个人,他说你是个难得极品的好男人,我才同意跟他结契来找你的,要是早知道你是女人,我就应该把他绑走当相公。好气,好气啊,明明已经有个极品的男人在眼前了,我怎么就听信了他的哄骗,来找你呢。换相公很难搞的,也不知道我明天能不能成功。哎,想一想,那个人也挺好看的,让他当相公,我也不吃亏。好气啊,我怎么就这么笨,上当了呢。”
白骨女一直在责备自己,边一听着,竟不觉笑了起来。
这妖怪,还怪好玩的。
闰城邑性命无忧,不如留在白骨女身边,把幕后主使给勾出来。
边一靠在树干上,一边听着白骨女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悲惨经历,一边盘算着抓到了幕后主使,是交给白骨女呢,还是交给白骨女呢。
这还真是个良心上的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