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骨钗挽发,抬眼看着辰化雨,质问时,他神色明显激动了起来。
摁着玻璃罐的手,微抖的朝我脸抚了过来。
气息微喘,双眼跳动,瞳孔都在收缩。
可就在他手碰到我脸时,又猛的收了回去。
冷呵了一声:“冥渊这一手挑拨离间,炉火纯青。不过是一根骨钗,你和我……”
他一卷衣袖,将那装着冥芝的玻璃罐给收了。
沉声道:“这骨钗有毒,除了你我别人不能碰。那个他已经走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心神平复后,再说。”
这次他没有回到我锁骨,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有些怅然抚着自己的脸。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和他们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啊。
顾善行说得没错,爷爷死时,看我的那一眼,已经知道了。
奶奶费尽心机,在棺中圆房留下血脉。
爷爷拼死舍命守着产房,生下的不过是仇人的血脉。
他死前抱着最后一缕希望看到我时,就知道施家香火绝了。
至死都不敢告诉奶奶真相,怕断了她的念想。
奶奶为了养活我,活剥了多少皮;教我养蛊控尸,教我殓尸封窍。
可那晚刘艳的电话,也几乎是等于告诉她,我不是施家血脉。
子死父亡,半生所求,皆为虚枉!
她怎么会不疯癫!
我,真的是对施家最大的报应!
坐在桌前,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当那个“替身”,看着冥渊和辰化雨争风?
幸好奶奶没醒,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还有刘艳……
我是该质问她,还是该如何?
干脆软软的趴在桌上,伸手扯下骨钗,打量着。
辰化雨说得没错,这是冥渊在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在这根骨钗贯穿顾容音胳膊时,我就知道……
可这些被掩盖着的真相,猛的撕开,知道和能接受,差着多远?
人心,不由己,不可控。
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就像现在披散在后背的长发一样,将我整个人都笼罩着。
我握着骨钗,闭着眼,放空自己,不去想,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糊之间,好像有谁轻叹,用手指帮我梳挽着头发,还轻哼着歌。
那歌有调无词,就是低低的轻哼,像是山间清泉细流,又像是微风吹过树稍时,鸟雀欢呼。
手指柔软,力道刚好,让我很舒服,本能昂了昂脖子,往手那边蹭了蹭。
可就这一动,多年的戒备,让我猛然惊醒。
放在桌上的手臂,本能的掐诀,反转。
可等我扭头,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正松了口气,转手去拿桌上的骨钗时,却发现不见了。
浑身发紧,忙扭头想找,却发现脑袋垂坠。
转手一摸,那根骨钗正挽着头发,稳稳的插在发间。
所以,刚才不是梦……
那个挽发的,是冥渊?
辰化雨和他不是宿敌吗?
他就允许冥渊这么守在我身边?
这头发一旦长出来,断发时会和有血肉一般,不好剪。
只能先留着,等辰化雨回来再问他。
正想着,就听到院外传来“呵呵”的笑声。
听声音,像是奶奶。
我连忙起身,跑到屋檐外。
就见蒙蒙细雨间,奶奶坐在那歪脖子树的树桩上。
拉着顾容卿的手:“这次又殓了具什么尸体啊?怎么连只鸡都没给你?”
“现在的人啊,不讲规矩咯,连殓尸的人都不敬咯。”
“算了,回来就行,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做!”
一如以前我出去殓尸,她都坐在树下等我。
可她什么时候醒的?
怎么醒的?
又为什么将顾容卿错认成了我?
顾容卿被她拉着手,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我。
奶奶顺着她目光看过来,脸上带笑,眼神却凌厉:“你这妹佗,谁家的啊?什么时候进的我家?”
蛊术,是她教我的。
家里的蛊蛛,她也能操作。
可她不认得我了,或者说--假装不认得?
想杀了我?
我眯眼看着她,脖子上的鳞片也没了,双眼也不再是竖眸,似乎从来没有服过冥芝。
难道顾家对冥芝的抑制药,作用已经这么强了?
一边顾容卿忙跟奶奶解释,说我是她朋友,又扶着奶奶进来。
她眼中的凌厉瞬间就没了,而是很开心,让顾容卿招呼我坐,她去给我们做饭。
等她去了厨房,顾容卿才朝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还会认错。”
我看着奶奶的背影,不知道她这是真的认错,还是装的。
不过,这样暂时对她和我都好。
朝顾容卿笑了笑,抚着盘着的长发道:“可能是换了个样子,认不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冥渊不管有没有被镇,至少暂时不会找顾家人麻烦了。
那些玄蛇,有合窳在,怕也被吃得差不多了。
顾三婶的尸体也被顾家控制住了,按理她这具人形法器,顾家会带回去的啊。
“大哥醒了。”顾容卿脸色有点恍然,轻声道:“他和容音姐跟大爷爷说了,让我以后的路,由我自己选择。”
“我妈的尸体被捆着,暂时放在青云观。我还是想请你去殓尸封窍,给她超度一下,再火葬。”
似乎怕我拒绝,忙又道:“黄道长伤得重,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把所有徒弟都赶走了,现在青云观就他一个人了,所以超度不了。”
“我不会让你白做的,我可以帮你照顾施奶奶,我这具身体可以藏蛊不让人发现,我可以……”
她越说越激动,急于证明自己的作用。
我眯眼看着她,苦笑了一声:“好!”
奶奶现在就认她,让她陪着也好。
顾容卿先是松了口气,可跟着又有点为难:“是大哥送我来的,他说你肯定会答应的,他还在路口等你。”
“顾容声?”我不由的诧异。
昨晚那场混战,辰化雨伤得这么重,他一个被附身的,这么快就好了吗?
顾容卿抿着嘴:“如果你不想见到他的话,我去跟他说,让他先走。”
“不用。”我摆了摆手,拿了东西,交待她怎么照看奶奶。
又将侯浩轩的骨灰坛,埋在墙东角,这才往路口走。
到路口时,远远的就见顾容声撑着把黑伞,站在那棵老梨树下。
或许是昨晚顾容音的春杀,或是最近多雨,这老梨树开着二季花。
蒙蒙细雨中,顾容声一身老钱风的休闲装,气度闲适,好像正在雨中赏花。
听到我脚步声,扭头朝我一笑:“行云!”
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本能的握紧了钢尺。
他忙低咳了一声,神色正了正:“是我,顾容声!”
那标准的霸总气息出来,我这才松了口气。
他撑着伞朝我走来:“聊聊?”
可他看到我发间的骨钗上,眸光闪了闪:“我记得这根骨钗。”
人一旦被附身,如若太弱,意识就会完全被占据,醒来不会记得附身时的任何事情。
可如若相差不太远,意识还在,就会有些记忆,更甚至共情!
顾容音那一招春杀,如若不是我早有布局,必定死在她手里。
顾容声跟她一卵双生,又是冥渊的容器。
辰化雨明明知道,却还说他不能死……
哪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对上顾容声的双眼,我苦笑了一声:“是我猜错了,让冥渊出来,害顾总受惊了。”
“容声,叫顾总就太生疏了。”顾容声将伞往我头顶倾了倾。
低声道:“我以为,上次从这里走,商量着结婚诱敌时,我和行云至少算得上盟友!”
“而且我们也算成功了,至少将背后的势力引了出来。”
他这语气、神色,与原先对我,完全不同。
更像是……
我忙正了正神,转手摸着发间骨钗,朝顾容声道:“顾总是不是感知到了冥渊?”
“是!”顾容声目光落在那骨钗上,苦笑道:“我那会以为,自己就是冥渊。”
跟着忙道:“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很清醒。只是想跟你谈谈,怎么处理我三婶的尸体,以及……”
他吸了口气,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你妈怀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