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许昭宁并不了解什么是官员考绩法,但她知道这是肃王提出来的就行了。
她沉着脸,犀利的目光逐一扫向刚刚闹腾得最厉害的那几个人,冷声问道:“你们可是不愿意?”
这几人立马垂下了眼,跟鹌鹑一样缩起了脑袋,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他们能拐弯抹角地反对,却不敢直接和肃王对上。
许昭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本王听说就是那内宅的管事嬷嬷都有一套考核的规矩。做得好,有奖励;做得不好,自然有相应的惩罚。怎么,你们连妇人都不如?”
此话一出,官老爷们都涨红了脸。
竟然把他们和大字不识一个的无知妇孺相比!
这话若是其他人讲,他们定能把这出言不逊的人喷得跪地求饶。可说话的是肃王,他们就敢怒不敢言了。
有几个气性高的倒是想要撞柱明志,可一想到肃王那暴脾气,万一强硬起来不准人拦住他们,可要怎么收场?
也没人想真的死……
大殿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凝。
首辅范正信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他是看不惯肃王的嚣张跋扈,但他也认同实施新的官员考绩办法:月有考,岁有稽,能及时有效地挖出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朝廷也能更好的监督各地官场。
只着这触及到了官员的切身利益,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只能一点一点改变,温水煮青蛙,从小处开始改变。
范正信先是讲述了朝廷现行对官员三年一度考核制度的缺陷,再称赞了陛下的英明,然后才不痛不痒地提出了一些改变措施,表示具体办法内阁还在研究。
众人一听不是马上就实施新的考核法,便也不再激烈反对了。说不定拖延下去就不了了之了……
许昭宁深深看了他一眼。
真是老狐狸!
下朝之后,小皇帝谢昀有些闷闷不乐,拉着许昭宁回了后殿自己的书房,“王叔,今儿你若是不在,那些人可不会把朕说的话当回事。”
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有发表自己看法、做决定的机会。
前几个月王叔外出征战,每次上朝他都很煎熬。他虽然是皇帝,高高在上坐在那儿,可却好像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根本不会有人认真问他这个小孩儿的意思。
许昭宁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太多,可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胖墩,还是心软了,“陛下今日做得很好,不管是对葛鸿德的处置,还是顺势提出官员考绩法,都可谓恰到好处、滴水不漏。”
得到王叔的肯定,谢昀很是开心,连忙把自己这几月做得功课拿给他看,脸上既骄傲,又藏着点儿求表扬的小表情。
谢禛大概也知道许昭宁模仿不来他的性子,更不好把握自己和陛下的相处细节,便只简单粗暴地提出了一条原则:私底下和陛下相处时,多顺着他些就是。
许昭宁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对着小皇帝就是一顿夸夸夸。但她也有分寸,语气神态绝不会脱离谢禛本身的性格。
谢昀心情大好,午饭时又多吃了半碗饭。
许昭宁看看满桌的精致菜肴,再看看小皇帝明显超重的身材,有些欲言又止。
若是一般亲戚家的孩子,她定是会以大夫的角度说一说、劝一劝。可这不是普通小孩儿,是皇帝小孩儿。
她就不好开口了,说多了,那就是僭越。
许昭宁没说话,但谢昀自己却心虚了,“王叔放心,朕之后每日会多习武半个时辰,很快就能瘦下来的。”
他还记得王叔脱口而出质问他“为什么这么胖”的事。
许昭宁笑了。
这孩子还怪懂事的。
吃过饭,谢昀略坐了坐便要去文华殿读书了。
他现在没成年也没有亲政,除了每五日上一次朝,其他时间都还是以学习为主,每日天不亮就起日落才歇,夜里阁老们还会抽出一个时辰轮流为小皇帝讲政,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休息玩闹的时候。
谢昀老成地叹了口气,“王叔陪朕走一走吧。”
太难了!他真的太难了。
许昭宁拄着拐走得很慢,谢昀却半点不在意,巴不得能再慢一点。
“王叔的腿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他问。
许昭宁斟酌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可能小半年,也可能更长时间。”
她和肃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各归各位?若是一直换不回,那她最好还是一直瘸下去才好,这样也能避免一些需要习武的场合。
谢昀闻言有点失望,“真希望王叔能快点康复,王叔之前还说要教我打马球的!”
“马球那么危险,陛下可不要胡闹!”
许昭宁不知道肃王是怎么承诺的,正想糊弄过去,就听到了一道严厉的女声从廊下传了过来。
她抬起头,便看到一个穿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
“母后。”谢昀立马收了笑容,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许昭宁也连忙行礼。
纪太后淡淡点了点头,“王爷有伤在身,还是要多休养。”
许昭宁抬眸快速看了她一眼,“多谢娘娘关心。”
纪太后不过刚三十岁,但眉心却已有了深深的纹路,仿佛总是在忧虑什么似的。她的长相是极好的,端庄秀丽,却因神情肃然总是蹙眉抿唇而显得有些尖刻。
许昭宁从她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丝不明显的敌意。
她没有多留,略寒暄了两句就告退了。
纪太后望着这人走远的背影,一双丹凤眼里翻涌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母后?”谢昀低声喊道。
纪太后垂眸看着他,“听说今日在朝上,肃王询问了你政务上的事,还让你做了决定?”
“是啊!”谢昀咧嘴笑起来,“王叔还夸我做得很好。“
纪太后沉了脸,语气又厉了两分,“你还年幼,学习政事不过才两年的时间,万一处置不当,岂不是让人看轻了你?”
肃王此举不知藏了什么小心思!
谢昀:“朕是皇帝,就是稍有不妥,也不会有人求全责备。母亲太多虑了。王叔这么做,也是为了磨砺朕。朕已有十二,再有两年也可以亲政了,现在就开始历练正合适不过。”
纪太后叹息一声,“你年纪小哪里知人心隔肚皮?总之,你还是不要和他太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