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骧要求西军工作人员,首要任务是向百姓讲清楚地主的土地来源问题。
因为满清统治者要依靠士绅地主阶层协助基层管理、维护统治,所以天然地站在地主士绅阶层一边,对士绅地主官僚兼并土地、盘剥底层百姓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当时中国人口剧增,却没有相应的工商业吸纳人口,也未开拓海外殖民地,只能在内部进行无效的内卷。
地主掌控着土地资源,贫民为了活命,只得给地主耕种,缴纳高额田租。即便自耕农,以当时中国农民薄弱的抗风险能力,一场天灾或一场疾病,瞬间就会沦为佃户。
更何况,地主还有勾结官府、私改界碑、重利盘剥、伪造地契、私设刑堂等手段对付穷苦百姓。 这是制度性的压迫问题,并非一两个善心的好地主就能改变的。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幅五层盘剥图:朝廷赋役→地主转嫁→胥吏浮收→管事抽成→佃户破产。
左宗棠看着萧云骧一点一点、掰开揉碎地给在场工作人员讲解。
讲解地主阶层土地的来源,剖析地主阶层与满清统治者利益共同体的本质,彻底否定了“皇上是好的,只有地主是坏的”这种愚民手段。
从根源上,树立起西王府没收地主多余田产的正义性、合理性与正当性。
要求西王府工作组调整工作方式,摒弃之前包办、代替甚至恩赐式的分地模式。
转变为向老百姓讲解政策,号召、组织百姓建立自己的组织,推举掌事、里长,再由这些本地人去组织村民分地等事宜。
工作组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进行指导与监督,确保不偏离西王府的土地路线,避免演变成无差别抢劫的仇富行为。
“同志们,我们要向百姓讲明白分地的原因,是为了平等和公平。还要讲清楚如何保卫斗争成果,即建立牢固的基层组织,以及不脱产民兵、半脱产自卫队。”
“民众就像一个神通广大的巨人,我们要做的,就是唤醒他,推动他去扞卫自己的劳动果实,但绝不能替代他,因为我们替代不了。”
“要坚决摒弃高高在上、恩赐的心态,也不要有那种神降般替代他们的行为。我们要做的,就是更有耐心和办法,唤醒这个巨人,让他融入我们,一起砸碎这个吃人的世道!”
说到此,萧云骧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继续朗声说道:
“当然,对于土地处于平均线的中等人家,我们不要去触动。即便土地在平均线以上,只要平时没有戕害人命、横行乡里等恶行,只需交出多余土地,也不能去抄家。”
他拿起桌上的《西王府土地法释义》小册子:“相关规定都在这本小册子里。这几天,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吃透这本册子,然后回去给区域内其他工作组讲解。”
萧云骧接着一章章,一页页的讲解西王府的土地法,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午饭时,萧云骧特意拉着左宗棠、曾水源、彭玉麟、林绍璋等人坐在一起。
几人皆出身农村,自然没有大户人家“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聊,倒也气氛融洽。
左宗棠见状,插话问道:“萧君,今日你还未提及取消地主阶层后,该如何建立基层管理机制的问题呢?”
萧云骧笑道:“左先生别急,我拟定了一本小册子,正想向你请教。饭后我拿给你看,还望你能畅所欲言。” 。
饭后,众人休息半小时,萧云骧继续讲课。
左宗棠则坐在角落里,手中拿着萧云骧给他的《西王府组织架构制度初探》小册子。
堂上萧云骧正在授课,左宗棠却翻阅起这本西王府制度架构的书籍来。
依旧是采用新的标点符号,与大白话行文模式。
首先是西王府的中枢架构。
西王为最高首领,拥有立法、司法、行政、军队、监察、外交的最终决策权以及紧急状态特别处置权,可一票否决议政明堂的提案。
西王之下是枢务堂,为日常处理西王府事务的常务机构。
枢务堂下分设五个机构:
其一为议政明堂,乃西王府的立法机构。西王府所有法律法令,需经议政明堂代表匿名公推,半数通过方可施行。各部门的预算和计划,也需到议政明堂说明并公推通过后才可执行。
紧急情况下,西王可乾纲独断推行非常规措施,但事后需到议政明堂说明。
议政明堂人数暂定101人,暂定农牧渔民代表占比30%,工商业代表占比20%,读书人代表占比20%,军人代表占比20%,其他代表占比10%。后续将根据西王府发展情况进行扩充及比例调整。
明堂议政人员每六年改选一次,由所在行业或地域人员推举产生,可连任两期。
鉴于当前交通状况,明堂议政每两年召开一次会议,会议期间对参与人员给予补贴,以防部分人员因经济问题无法参会。
明堂推举常务议员9人,首领为议长,以便及时处理紧急立法事宜。
其二是大理寺,为西王府的司法机构,最高长官为大理寺卿,负责西王府司法工作,案件需督察院审核后方可执行。
西王府辖区内,任何人包括西王本人都须遵守西王府法律。西王有特赦权,但一年不得超过5人。
其三是长史府,为西王府的行政机构,负责处理西王府行政工作,最高长官为王府长史。
其四是督察院,为西王府的督查机构,负责督查西王府所有机构,享有风闻言事特权。但举报西王府局级以上官员时,需实行「反坐追责」,即诬告者承担被举报人三年俸禄,以防陷入党争、扯皮。
其五是枢密院,为西王府的军事机构,下辖西王府军队的指挥、后勤、军器军械、情报、训练、征兵、军法等事务,最高长官为枢密使。
左宗棠看到此处,哭笑不得,西王府这帮泥腿子拟定的这套机制,既非传统的三省六部制,也不是明清的内阁制,命名方式和江南的粤贼相似,就是个历代机构拼凑的缝合怪,真不愧是同一个出身。
左宗棠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萧云骧,回想起与他相处的点滴,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又仔细看了两遍,才从这些看似拼凑的机构中,看出一条清晰的主线,即立法、司法、行政、监察和军事相互独立,又相互制衡,而西王地位超然,在各方面都可一言而决。
虽然名义上不及北京的咸丰、南京的洪杨,但实际操作起来,差别似乎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