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三月二十一日,苏州林家堡。
林家堡占地数十亩,庭院深深,楼台错落。今日却比以往更热闹,江南武林各大门派汇聚一堂,门前车马络绎,刀剑披挂,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将至。
林家堡正厅,众人齐聚,一位身穿宝蓝长袍、英气凛然的中年人居首而坐,正是江南武林盟主——林天南。
他脸色凝重,开口道:“乔峰……他竟然还活着。”
厅中一阵骚动。有人惊讶,有人沉默,但也有人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
一位身披僧袍的老者起身,合掌肃然道:“阿弥陀佛,乔施主一出,必定搅动江湖风云。佛门虽讲慈悲,但也需护法——贫僧法海,在此只是提醒诸位一句,切莫因执念生妄动。”
林天南苦笑一声:“法海大师说得在理。我与乔峰曾有一战……他的降龙十八掌,一招便将我震得吐血而退。我自问不弱,但与他相比,还差一筹。”
座中议论纷纷,来自济南的沈家堡使者点头道:“乔帮主之名,江湖谁不知?我等年轻一代,皆以能胜他为人生之顶,但又有谁能真与之比肩?”
来自汴京大慈悲明庄的庄主却沉声道:“江湖风雨将起,昔日之事终将重提。不论乔峰之心如何,他的存在,就是一把悬在中原各门派头上的刀。”
一位身穿淡绿衣衫的青年起身,面貌清秀,神情激动:“没想到,我大哥竟然还活着!”
他正是段誉,西南大理皇族之后,曾与乔峰结为兄弟。此刻他眼眶泛红,道:“自从大哥死后,我便夜夜梦中与他相见,今日听闻他尚在人间,段誉便无憾了!”
一旁传来少女略带挑衅的嗓音:“乔峰有什么厉害的?还有我林家堡厉害吗?”
说话的,是林天南之女——林月如,自幼武艺出众,性格直率泼辣。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有几人轻笑,有人摇头。林天南轻咳一声:“月如,不得无礼。乔峰的武艺,你尚未见过。”
林月如嘟嘴,却不再多言。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位身披红袍的藏地僧人缓步走入堂前,拱手施礼,语气不疾不徐:“诸位掌门,盟主,贫僧鸠摩智。今日之所以召集诸位至此,正是为了此事。”
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他身上。
鸠摩智微微一笑:“乔峰未死,这是真。我已亲眼与他交手——他武艺更胜从前,降龙十八掌威力倍增。如今他与鲁智深同行,已从渭州一路南下,途经苏州。”
此言一出,堂中再无人置疑。
“扫地僧大师也已知此事。”鸠摩智眼神向一角一扫,只见那角落中果然坐着一位灰衣老僧,神色祥和,不语如钟。
江湖沉默片刻,有人低语:“武林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苏州郊外,慕容家庄。
书房之内,灯火微明,一封金丝信纸静静躺在桌上。字迹雄浑,落款二字赫然写着:
阿骨打。
慕容复捏着信纸,双目锐利如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终于来了。”
信上内容极简,只有一句话:
“若你能灭辽,我金将册封你为燕王,赐燕云十六州。”
身后,慕容家的几位心腹弟子等待发令。慕容复缓缓起身,沉声道:
“诸位,机会来了。辽国已危,大宋腐朽。若我等真心复兴大燕,便不能再等。”
“我们要投奔大金,为阿骨打效力——换回我们的国土与荣耀!”
堂中众人齐声应道:“为复兴大燕,鞍不离马,甲不离身!”
慕容复长身而立,眼中寒芒四射:“出发,北上入金境——从此不做宋人,不做辽人,只为我大燕!”
三月二十三日,苏州城外,乔峰与鲁智深共宿一村落小栈。
数日来,两人一同饮酒吃肉,也曾出手惩恶扬善,渐生兄弟之情。
鲁智深豪气地将一坛酒拍在桌上,道:“乔兄,咱们兄弟虽不是同年同月生,但既已共行江湖,自该生死相托。”
乔峰举杯一饮而尽,淡笑点头:“我乔某,向来不喜多言。你若真认我兄弟,此生便与你同路。”
鲁智深痛快大笑:“那便好!若哪日洒家先走一步,地府等你喝酒!”
两人正说笑间,忽有小厮匆匆进来,禀道:“乔大侠,鲁大师,城中传言——林家堡聚集江南各门派,还有佛门高僧说您还活着,这会儿……这会儿全江湖都知道了。”
乔峰神色如水,放下酒杯,声音低沉: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他缓缓起身,推开窗子,远望苏州城方向,眼中光芒深邃。
“接下来,会有朋友来见我,也会有敌人。”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宣和元年三月二十六日,汴京,暮色沉沉。
城中一间老旧客栈内,角落里坐着一个身披青衫、眉头紧锁的汉子。他面容刚毅,眼神里却藏着浓浓的压抑与愤懑。他叫林冲,曾是八百里分麾下的教头,如今却只是一个在汴京城里漂泊的无名汉子。
他连日郁闷,愁肠百结。妻子张氏貌美温婉,早被权相蔡京之子蔡北盯上。林冲忍辱负重,七日之内,已两次暗中阻止蔡北的歹行,但终究挡不过朝廷权势。
昨日深夜,张氏在林冲外出之际被蔡北带人掳走,今晨尸体被丢在他们所居的破屋前,衣不蔽体,面无血色。
林冲坐在酒桌前,握着酒碗的手颤抖着,指关节发白。他从未如此窝囊过,可是他不能不窝囊,那是蔡京——朝中权势滔天的丞相,是他惹不起的天。
这时,客栈门口又走进一人,身形挺拔,剑眉星目,却满脸阴郁。他进门后,环顾四周,径直坐到林冲对面。
店小二刚想招呼,那人摆摆手:“来一壶浊酒,不必多礼。”
林冲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脸色颇有郁结之意,便淡淡问道:“兄台心事重重?”
那人苦笑:“呵,我本杨家之后,乃杨延昭的后裔,名叫杨志。几日前奉命押送花石纲,不想途中失手,被贼寇夺走,回去后被那宦官童贯一通痛骂,差点打入死牢。如今丢了官职,家门蒙羞,街巷都有人骂我‘杨家无后’。”
林冲一听,略一沉吟,道:“你我同命。”
“我叫林冲。”
“哦?”杨志精神一振,“你就是那个八百里分麾下教头林冲?”
林冲苦笑点头:“教头早不是了,如今只是一介草民。我妻子被蔡京之子污辱致死,我却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杨志咬牙:“你我这等人,满腔血性,却被奸臣玩弄于鼓掌间,真不甘心。”
两人相视,眼中有了同仇之意。林冲举杯:“兄弟,若不嫌弃,今日结为兄弟如何?”
杨志举杯一碰:“林兄这话,正合我意!”
两人痛饮,不觉豪气渐生。正喝到兴起时,忽见客栈门口又进来一行人。
那人一身黑衣,气质冷傲,后随几名黑袍随从,个个身形高大,其中两人留着金发,五官轮廓分明,赫然是女真人。
黑衣领头者容貌俊美,眼神却透出一股狠辣之气。他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复。
身边随从低声交谈,声音虽轻,却落入林冲、杨志耳中。
一个女真人低声道:“慕容大人,此番若能助金灭辽,您就是燕王。”
另一个叫阿娄的女真人笑着说:“不止灭辽,到时候我们再灭宋。让大金南下,横扫江山,建立我女真天朝!大金便是大唐再世!”
林冲与杨志闻言,脸色顿变,齐齐放下酒碗。
“林兄,听到了吗?”
“自然听到了。”林冲低声道,“这帮人要卖国求荣,投靠女真,要亡我大宋。”
两人目光凌厉,顿时杀意暗涌。
慕容复却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异样,转过头来,淡笑道:“两位为何一直盯着本公子看?”
林冲冷哼一声:“别以为你们低声细语我们就听不见。你刚刚说的话,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杨志也站起身来,语气森冷:“你们要卖国投敌,休怪我们兄弟不讲江湖规矩。”
慕容复脸色微沉,轻轻鼓掌,带着冷笑:“好个大宋忠臣。但你们两个残兵败将,也配阻我复兴大燕大业?”
说罢,他不再纠缠,转身就走。
林冲眼中杀机迸现,低声说了句:“追。”
两人拔步追出客栈,直追出汴京城门,在城外官道上拦住了慕容复一行人。
杨志拔刀而立,喝道:“今日你们若不留下,我们便送你们上天!”
慕容复长笑:“大燕复国之日,定不需要你们汉人同情!”
林冲冷声:“你不过是被女真人许了几句空话,便卖国投敌。我看你是疯了!”
杨志怒吼:“废话少说!你要投敌,我们就送你去地府投胎!”
二人提刀挥杖便上。
慕容复眼神一寒,身形骤动,手一翻——
斗转星移!
林冲一刀劈下,被慕容复反引内力,重重震回,顿时后退数步,气血翻腾;杨志挺刀刺来,却被一掌拍中肩头,肩骨碎裂,踉跄倒退。
“噗!”林冲吐出一口鲜血,杨志亦倒在地上,咬牙忍痛。
慕容复冷冷道:“你们两个蠢人,以为忠义就能挡得住天下大势?世间从无正义,只有成王败寇!”
他一挥衣袖,带着随从迅速上马,疾驰而去,留下风中两位重伤的汉子,倒卧尘埃。
林冲靠在杨志身旁,咬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杨志喘息道:“慕容……我记住他了。”
暮色之中,两人沾血不屈,虽败,却未失志。
他们不知道,在不远处,有另一场江湖风暴,也正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