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领子扣得有些高,将下颌线都藏进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身形挺拔,眉目清晰,不动声色地站在病了病房门口。
光从他的身后打了进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也让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简亦安看见了他,微微挑了下眉,抱着双臂靠在窗边,眼神里带上了不屑。他没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神像冰刀似地从他全身刮过,落在程慕的脸上,对方却完全没有感应,就像他是空气 ,不配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而床上的贺向野,在看到程慕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神经绷紧、呼吸一滞,下一秒动作全乱了套。
“咣当”一声,他手里的餐盘滑落在了床边,筷子勺都子翻倒,饭也撒了一地,他却顾不上这些,慌乱地抽出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着衣襟上不小心沾上的污渍,动作急促得看起来滑稽。接着,他又去拢衣服的褶皱,把皱巴巴的病号服尽量抚平,又慌慌张张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最后干脆抬手猛地蒙住脸,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他想把身上的狼狈都抹去。
“阿离……”他的嘴里低声念着,像是不敢相信,他怕这是一场梦。
程慕没有出声,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进病房。他脚步很轻,直到他走到贺向野的床边站定,静静地看着对方还在拢乱头发、抹脸,看着这个试图在喜欢的人面前恢复体面的少年。
“向野,你的手臂怎么样了?”程慕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关切,像是秋风扫过湖面,不带起一点涟漪。
贺向野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抬起头,那张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可思议。
“阿离……你……你怎么……”他嗓音发颤,“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像是梦话一样的问句,带着破碎又欣喜的光。
贺向野又接着补充道:“我没事!我都好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真的……”
他眼里藏着太多情绪,惊喜、慌张、懊悔、想念,在交错中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开。他的眼神不停地在程慕的身上打转,似乎在确认他是真的、活的、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你……没事就好。”程慕语气平静。
贺向野想确认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忽然伸手抓住了程慕的手。他的手心冰凉,程慕的也一样,两个冰凉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像两块石头互相靠近,试图取暖,却又彼此疏离。
简亦安站在窗边,抱着手臂,没有离开,也没有出声。他似乎被彻底无视了,整个人像是与这场对话毫无关系。但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在那双交握的手上,眼神暗了一瞬,拳头慢慢攥紧,指节泛白。
当他看到贺向野抓住程慕的手时,眼神里浮现一抹肉眼可见的暗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仍旧抱着胳膊,倚在窗边,仿佛无动于衷。
“阿离……你瘦了。”贺向野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隔着时间说话,“你……你比离开那天瘦了好多。”
“瘦的是你。”程慕眼神落在他下颌上,那里比从前瘦削了许多。骨骼突出的地方清晰可见,皮肤下还带着明显的青白色。他的眼白还带着长期失眠的红血丝,却仍努力扬着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一切都好。”贺向野忽然急了,语速快像子弹一样飞出,“真的都好,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吃得好,睡得好,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出院……”
他的语速飞快,几乎不喘气,像是要拼命证明自己。
“阿离……”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那个沈奕,你……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抓你走?他对你……对你好不好?”
他的问题一串接一串,藏不住的焦虑像潮水一样蔓延出来。
程慕垂下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犹豫该不该把话说出口。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开口:“向野,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说。”贺向野急忙点头,眼神紧盯着他,声音温柔,“你说,我听着。”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程慕的手,像是怕程慕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对不起。”程慕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