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向野整个人僵住了,他眼里的光在那一刻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懂,又像是不理解。
“我不叫程离。”程慕继续说,“我叫程慕。”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不重要。”贺向野反应过来,急急摇头,“你不需要道歉……你就是阿离,你叫什么都没关系。”
“向野,谢谢你。”程慕顿了顿,“你对我真的很好。我欠了你很多。”
“你不欠!”贺向野扣紧程慕的手,“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我是心甘情愿的,阿离,我好了,我真的都好了!”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力充沛,然后咧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那个会冲他笑着说“有我在,什么都用不怕”的贺向野。
这一幕,看在简亦安眼中却完全变了样。
他靠在窗边,贺向野的笑容落在他眼里让他感觉很刺眼。
“我不需要住院了。”贺向野突然说。
“我们回家吧,阿离,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他的语气太急,就像是在说梦话,又带着一点祈求。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翻身去找鞋子,病床被他折腾地嘎吱嘎吱响。
“向野”程慕喊了他一声,伸手拦住了他下床的动作,掌心搭在他手腕上。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
“我真的没事……”贺向野急着解释,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我都好了,我胳膊能动了,我们回家吧!你是来和我回家的对吧?只要我们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向野,你也骗了我吧”他的声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沉重感。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贺向野整个人像被人按住了脊背,甚至连坐起的动作都维持不住,他的眼神里有惊讶,疑问还有慌乱。
“阿离……我……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像从喉咙深处被撕扯出来,又抓紧身下的床单“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有很多下手杀我的机会。”程慕点明,“但……你都放弃了。”
贺向野猛然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眼里浮现出惊慌、挣扎,还有一抹破碎的痛。
“不……不是的!”他慌乱地抓住程慕的衣袖,像是怕他误会,又像是想把什么罪名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杀你,我……我根本下不了手!”
程慕静静地听他说完,什么都没说。
他拿开了贺向野的手,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个整整齐齐的牛皮纸袋,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
“那时候你花了不少钱。”他说,“这些是还给你的。”
贺向野看着那袋钱,鼻子开始发酸,眼前浮起了一层雾气。
他的嗓子干哑,嘴唇张着,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肩膀也无法控制地发抖,就像一只在风里站久了的鸟,羽毛乱了,眼神也塌了。
贺向野努力吞咽了几口口水,他的眼眶血红,“阿离,我不是想骗你,我只是……只是。”
“向野,我走了。”他咬了咬嘴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行。”贺向野的脸色苍白,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你别走……阿离,别走!”
他试图去抓程慕的手,程慕却已经往后退了一步。他回避得很温和,却带着彻底的告别意味,转身没有再看他,抬脚就。
“你真的要回到他身边?”贺向野咬牙开口,声音发涩,“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程慕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轻轻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解释都更来的沉重。
贺向野呆呆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慕没有回头,脊背挺着笔直,像是在狂风中也不会倒下的孤树。他的脚步没有停,眼神没有乱,就那么沉默地走出病房,把门轻轻关上了。
门外——是冬日冷白的光。
门内——是已经坍塌的回忆。
贺向野坐在病床上,像一棵蔫了的野草,整个人都垮掉了,低着头,一动不动,他眼神空洞,像是灵魂都被抽走,只剩一副干瘪的皮囊。
简亦安看着那道背影消失的瞬间,他冷冷地扫了一眼瘫坐在病床上的贺向野。
“真蠢。”他吐出两个字,懒得再多说一句,推门走了出去。
而门后的病房里,只有贺向野一个人,抱着自己慢慢缩起身体,像一块正在结冰的岩石,一点点沉入黑暗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