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轩的目光在江厌离身上轻轻掠过,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谁能想到,这位曾与他有过婚约的江姑娘,早已在三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他对江姑娘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儿时那段模糊的记忆中。那时,他曾随父亲前往莲花坞作客,初次见到这位曾经的未婚妻。
江姑娘总是低垂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显得格外安静。她极少开口,即便与他交谈,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她在厨房做菜的事。
金子轩心中原本对未婚妻怀有一丝期待,但那次见面后,他渐渐意识到,江姑娘并非他心中所期待的那种女子。
更令他心生芥蒂的是,一次偶然间,他听到虞夫人对江姑娘的责骂,言辞刻薄,直指她“没用”“废物”。那些话语如针刺般扎进他的耳中,他不喜欢这样的未来丈母娘,也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
自那以后,他对江姑娘的态度愈发冷淡,甚至对江家也生出了几分不喜。他曾多次向父母提出退婚,但母亲始终不肯松口,坚持要维持这门亲事。
三年前,各世家纷纷将家中女儿送往蓝氏听学,唯独江姑娘未曾前往。这一举动无疑昭示了江家对她的轻视,也让金子轩对她愈发不喜。
一次,同窗当着他的面提起婚约之事,他心中愤懑难平,冷冷地对身旁的侍女说了一句“不必再提”。不料这句话被江晚吟听到,当即与他大打出手。
最终,父亲出面取消了婚约。那一刻,金子轩心中仿佛卸下了一道沉重的枷锁,长舒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往事却如浮光掠影,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与此同时,江枫眠的神色愈发凝重,心中隐隐感到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克制:“阿澄,你冷静一点!现在,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以为一双儿女能逃出生天,却没想到女儿竟然也遭遇不测,他心中的痛楚难以言喻。
江晚吟失神片刻,才缓缓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日,温晁带人攻入莲花坞时,阿娘将我单独送出去,用紫电绑在船上。后来……又遇见阿爹带着阿姐从金麟台回来。这些,爹你是知道的……
你用紫电将我和阿姐绑在一起,嘱咐我们赶紧逃命,去眉山找外祖寻求帮助。可是……紫电解绑后,我……我忍不住跑回去,想帮助爹娘对抗温氏,却只看到……你们在演武场上的尸身……”
江晚吟的神情痛苦至极,眼中充满了仇恨和悔意,他停住了话语,显然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
“继续说!”江枫眠面色严肃,目光紧紧盯着江晚吟。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个儿子向来冲动,本事不大,却将他娘那一套傲慢自大学了个通透,如今看来,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我、我看到爹娘的尸身,没……没忍住大喊出声,结果被温晁派人抓住……”江晚吟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微低着头,不敢直视江枫眠的目光。
“后来呢?”江枫眠继续追问。
“后来……我被温逐流化去金丹,关在莲花坞地牢中。”
江晚吟面色愈发难看,他偷偷瞥了一眼江枫眠阴沉的面色,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再后来,百家攻下莲花坞,将我救出,送回眉山虞氏。之后……我、我就一直住在外祖家。如今……距莲花坞灭门,已经三年多了……”
江枫眠看着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如果魂魄能吐血的话,他恐怕早已吐血三升了。
他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问道:“所以,你没去找过阿离?”
江厌离惴惴不安地扭动着手指,面色凄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江晚吟目光闪烁,心虚地瞥了一眼江厌离,嗫嚅道:“我修为尽失……被救出来之后,没有能力去找阿姐,就请外祖派人找过,却始终没有阿姐的消息……那时距莲花坞出事已有一年多,我也不知阿姐究竟去了何处……”
江晚吟边说边偷偷观察江枫眠的面色,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心寒。
江枫眠对这个儿子再了解不过。他自视甚高,凡事都是以自身为重,对于阿离这个平日里总是遭受虞紫鸢呵斥的姐姐,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他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亲姐姐独自留在荒郊野外,根本就没有为姐姐的安全考虑过。
江枫眠的目光掠过江晚吟,又看了眼确实上不得台面的江厌离,最终长叹了一声,心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罢了,罢了,他自己已经死了,儿子的金丹也被废了,女儿即便能侥幸活下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何况,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再如何愤怒,也无力改变什么。与其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得魂飞魄散,不如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异象上。毕竟,他已经死了,总不能被气活过来吧。
父子俩停止了交谈,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当江晚吟看到不远处的温情和温宁时,眼中瞬间燃起了怒火。他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前去。
温情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与他对视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江枫眠察觉到江晚吟的异样,眉头微皱,沉声道:“阿澄,冷静些。”
“爹,他们……他们是温氏的人!”江晚吟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恨意,“若不是温氏,莲花坞怎会覆灭?爹娘怎会……怎会……”
江枫眠沉默片刻,目光在温情姐弟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道:
“温氏作恶多端,确实罪无可恕。但眼前这两人,未必与那些事有直接关联。阿澄,仇恨可以让人强大,也可以让人迷失。你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
江晚吟咬了咬牙,低声道:“可他们是温氏的人!温氏的人,都该死!”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偏执,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恨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为他心中的愤怒找到一个宣泄口。
江枫眠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失望。他这个儿子,从小便被虞紫鸢的强势与傲慢所影响,性格偏激,行事冲动。如今经历家破人亡,心中的恨意更是难以化解。他明白,若任由江晚吟被仇恨驱使,最终只会毁了他自己。
“阿澄,” 江枫眠的声音放缓了几分,带着一丝劝慰与疲惫,“仇恨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强。你若真想为莲花坞、为爹娘报仇,就该学会冷静,学会看清是非对错。此时情况不明,能出现在此处的人,或许与你我一样,都是这场纷争中的受害者。”
江晚吟低下头,沉默不语。他的拳头依旧紧握,但眼中的怒火却丝毫不减。他何尝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可每当想起莲花坞的惨状,想起爹娘的尸身,他心中的恨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温情缓缓走上前,目光平静而坦然。她直视着江晚吟,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江公子,我知道你恨温氏,也恨我们。但我想告诉你,我与阿宁从未参与过温氏的那些恶行。我们……也只是想在这乱世中寻求一条生路。”
江晚吟抬起头,目光与温情相接。只见她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躲闪。江晚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温宁站在温情身后,神情有些局促不安。他看了看江晚吟,又看了看江枫眠,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江宗主,江公子,对不起……他们做的那些事,我感到……很抱歉……”
“阿宁,那些事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无需道歉。” 温情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赞同。
她侧头看向温宁,目光柔和却不容置疑:“阿宁,你记住,我们岐黄一脉只救人不杀人,不是我们的责任,就无需为此背负愧疚。”
说完,她不再看江氏父子,转身带着温宁回到原来的位置。温宁回头看了一眼江晚吟,眼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无奈,最终还是乖乖地跟在姐姐身后,不再多言。
江枫眠目送温情姐弟走远,随后将目光转向蓝启仁。
众人相互见了礼,蓝曦臣简短地讲述了修真界目前的局势,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忐忑与不安。山谷中的气氛愈发凝重,众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山谷中突然凭空升起一阵白雾,雾气缭绕,渐渐弥漫开来。白雾散尽后,一道巨大的光幕赫然显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道如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中,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与震慑,直击每个人的心底。
“若非吾的出现,今日便是修真界百家俱灭之时。自此,世界将会逐渐沦为一片废墟,万劫不复。此般结局,皆因尔等自身所种之因,所结之果。天道昭昭,因果循环,今日之局,不过是尔等昔日抉择的映照。如今,一切已昭然若揭,不知诸位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悔悟与反思?”
声音落下,山谷中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片惊疑不定。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可否现身一见,为我等解惑?”蓝启仁缓了缓心神,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与谨慎。
那声音再度响起,低沉而悠远,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
“诸位不必急于知晓吾之身份。静心观看影像,一切答案自会揭晓。此地并非现世,无傀儡,无敌人,诸位无需多虑。”